“小友说笑了,与此无关。”他哭笑不得地执扇轻敲额头,决定把话题主导权从这异想天开的少年人手中抢回来,“萍乡近日将有一劫,我是来解劫的。解了这劫,萍乡得救,我也能道心圆满,实力更上一层。这机缘对双方都有好处,不是吗?”
苏南禅半信半疑地观察着钟雨仙的表情,意料之中的没在这二百岁的老狐狸脸上看出任何端倪。
很正常,他才十八,两世加起来也没超过五十岁,而这位已经奔两百了,论心性论阅历他都不是对手,能看出东西来才有鬼,看出了反而更值得警惕。
可要让他全然相信钟雨仙的每一句话,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你说得这么大义凛然,有证据吗?”苏南禅问的直白,突出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天下何其广阔,每时每刻都有遭灾历劫的地区,你的机缘偏偏选中了萍乡这犄角旮旯的地方,难道没点说得过去的原因?”
钟雨仙微笑:“有啊,原因就在你的身体里,我的那半数力量和记忆。多年前它们因为一些被我遗忘了的原因遗落凡尘,正好落在萍乡里,所以机缘指引我来此寻找。可我找到了它们,却没有拿到融合它们的钥匙,强行融入体内还产生了巨大的排斥。”
顿了顿,他接着说:“于是我听从门内一位善于卜算的道友的提议,将它们放入了我遇见的第一个人体内暂存,我再施加道术封印。那个被我选中的人,便是你。”
如此坦诚的一番讲述出口,钟雨仙自己都怔了怔,眼波微冷,凝眉不解。
他可不是什么有话直说的实诚人,今天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在这少年面前,说话连点遮饰都不做了?
钟雨仙莫名有些不悦,却把情绪掩藏得很好,脸上依然笑着。
苏南禅自然毫无察觉,他托着下巴在思索片刻,冷静地摇头道:“我还是不相信你。但事关萍乡,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可以暂时跟你一起行动。”
钟雨仙笑而不语。
但苏南禅马上话锋一转:“不对啊,虽然是我把你钓上来的,可岸上围了那么多人,你为什么偏偏选中了我?”
毕竟他说的是“遇见”而不是“看见”。
钟雨仙深深看了他一眼,把他看得肩膀一缩,才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脸:“那位同门的建议里有一条,如果同时遇见很多人,便选择其中最好看的那个。”
“……”
苏南禅在心里双手合十:谢谢你,天打雷劈的好心人。
两人相对沉默片刻,微风吹过芦苇荡,天地也安静下来。
苏南禅蹲在水边,看着自己的倒影眨巴眼睛,好容易收拾好心情,如鲠在喉的膈应感也消退不少,才问:“钟仙人,您方才说的萍乡的劫数是什么?打算怎么解劫,又需要我做什么?”
钟雨仙倚着树干,日光穿过枝叶缝隙,碎成一片金粉洒在他出尘的白衣上,光影如画,而他像画中人。
他伸出右手,一只鸟雀停在指间啾啾鸣叫,苏南禅一开口便受惊飞走,没入浓茂的枝叶。
钟雨仙笑了笑,食指抵在唇上做了个噤声手势:“劫数的内容不可宣之于口,我只能告知你,它大约会在三个月之后降临。在那之前,我必须拿回我的记忆与力量,否则劫数难解,我亦有麻烦。”
说到这儿,他瞧了瞧苏南禅的神色,见他捧着脸等自己往下说,忽然生出一种奇妙的心软感。
“三个月。”钟雨仙改变了原本的主意,“你陪我到蜉蝣水市寻找钥匙,时限是三个月。三个月后,我一定救下整个萍乡。”
苏南禅问:“具体做什么?”
“到那边再说。”
苏南禅不多思考,一口答应下来。
“好。不过我得先给我家人留张纸条,以免他们担心。”
……
连天山脉之南,南海入海口,有一座万人城池,名曰蜉蝣水市。
水市北高南低,城内水道纵横,密织如网,人们住在水边,平时行船出门,在船上做工、做生意,在那从不露面,却手段不俗的城主管辖下,过着热闹又平静的生活。
钟雨仙虽是仙人,却颇有红尘行走的经验,进城时交钱买身份牌,进城后领着苏南禅换上水市风格的衣裳,还租了一条小船便于行路,熟练得连船夫都夸他像土生土长的水市人。
水道上大大小小的船只摩肩擦踵,有条不紊地划向不同目的地,途中遇到售卖饭食糕点的船,船夫还会停船买一份。
钟雨仙也买了两份碗糕,自己拿着一份却不吃,最后都进了苏南禅的肚子。
不多时,乌蓬小船停在一栋民居前,水草拥簇、苔痕斑驳的石阶之上,白墙黑瓦的屋子静静伫立,长势蓬勃的老竹探出门墙,浓郁的绿意几乎随着水波和日光,沿墙面流淌下来。
钟雨仙率先下船,回身向苏南禅伸出手。
苏南禅脚步轻快地跳上台阶,一抬头看见他白玉般的手指,懵了一下。
钟雨仙条件反射地蜷起手指,若无其事抬脚向前:“走吧。”
“……哦。”苏南禅摸摸鼻子。
房子不大,屋前有一方天井,除了靠墙的一株紫竹外再无他物。
屋子里面收拾得很干净,装潢陈设清雅素净,颇有文人风采。
钟雨仙坐在窗前圆桌旁,两手捂了捂茶壶,提起倒上两杯茶,将一杯递给苏南禅。
苏南禅接过,豪迈地一饮而尽。
“现在地方也到了,你想让我做什么总可以说了吧?”
钟雨仙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我在蜉蝣水市有一位好友,多年未见,那把能让我融合力量与记忆的钥匙可能在他府上,但以我的身份不好直接探查,所以我需要你潜入他府上,暗中调查,而我在明面上与你打配合。你能想到什么办法,可以不被怀疑地进入他府邸吗?”
“啧……”
苏南禅往窗上一倚,翘着脚尖抖两下,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欲言又止。
“说吧。”钟雨仙作势放下茶杯。
苏南禅一脸严肃:“你觉得我去他府邸门口摆张凉席卖身葬父,怎么样?”
“咔哒”一声,茶杯翻倒在桌上,茶水泼了钟雨仙一袖。
第4章
周少余是城主府的管家。
别看他有个年轻名字,其实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务该放手放手,该放权放权,除了盯一盯仆从们干活儿,成日不是莳弄花草就是捧个茶缸躺在摇椅上晒太阳,悠闲自在得很。
前几日府内丫头婚配,嫁出去了几个,还有俩小厮得病死了,一时人手着紧,周少余便让自己侄儿,也是城主府下一任管家再买几个伺候的人。
他侄儿素来麻利,这才一天不到,就领着五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小姑娘,找他帮着掌眼来了。
周少余从躺椅上起身,浑浊的双眼把面前的三男两女细细打量过去,满意点头。
“资质不错,尤其是这闺女,”他指着左侧第一个簪绒花的姑娘,又把手指挪动到她旁边的少年身上,“还有这孩子。长得好看,有精气神,让人看着舒坦。你上哪儿找的人?”
周凭,他侄儿凑近了笑道:“那姑娘是在码头找的,我见着她时,她正在卸货。那少年人倒是巧了,刚好在咱们府侧门外卖身葬父,我看他可怜,就把他买下了。”
“嗯……嗯?”周少余点到一半的头僵住,瞪大眼睛,“你确定这两人没说反?”
戴绒花的姑娘虽比寻常女子高,身量却很纤细苗条。而那少年穿着水蓝色的本地衣裳,笑眼盈盈可爱可亲,哪里是父亲刚没的样子。
“真没说反!”
周凭见自家大伯一脸不信,赶紧把自己遇到这两人的情形和盘托出。
那绒花姑娘确实在码头上干活儿,扛着两大袋货物都能健步如飞,挽起的衣袖下,小臂肌肉虬结,看着能打十个他。
而那少年,周凭出门时他盘腿坐在草席旁,拿一个木鱼边敲边念往生咒,有人过去问他,他就掀开草席一角,说他父亲走得早,走得急,家里为他治病花光了银子,没钱购置棺木,只得自己卖身为奴,换点钱财将他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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