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裹着被子,只露出脸和一只手用来抽烟,脸上带着得意洋洋的笑容。欧雪回她说:“你小心把被子点了。”
“好巧啊,那个大哥也姓宫。”不清楚蓦地开口说。
他看向宫利贞,宫利贞眯着眼睛吐出烟雾,轻声说:“是啊,好巧。”
说罢,她走回宫元亨身边。
一根烟的时间很快过去。地垫防水,擦了擦照坐不误。又是暴雨如注中的死寂,铺天盖地的疲倦令人眼皮打架。宫有贵盘腿呆坐片刻,出声道:“把灯灭了都睡会儿吧,明天还得走路。”
此时此刻他仿佛成了领头羊,没人有异议。一小阵窸窸窣窣,众人拧着身子躺倒,终究下意识地和陌生人保持距离。野营灯慢慢熄灭,有人长长出了口气,阴冷的黑暗晕染在空间所有角落、压向身体。
不清楚本来背对着欧雪,彻底黑暗下来,他又悄声翻身,改成面对着。这厢房甚至没有窗户,再没有一点点光亮。他伸手摸了下欧雪的眼睛,摸到了微微颤抖、温热的眼皮。
欧雪抓住了他的手做回应,拿四指裹着他的食指。不清楚也不抽走,反而用剩下三根手指的指背缓缓摩挲了几下欧雪的脸颊。他就只是在暗里感受着他的存在,这黑暗大抵同自己失明之时并无分别。
触。不清楚在心中道。他摸索着欧雪的面颊,两人都还套着湿乎乎的衣服,欧雪脸上凉丝丝的。
香。夹杂着水潮,衣领上仍然晕开一缕柔软的洗衣液香气,很干净。
声。他的呼吸渐渐平静,在胸膛里过了一圈,将那口气吞下去再吐出——不清楚突然很想尝尝在他心脏中停留过的那口气,那会是什么味道。他真的吻了过去,那口气就在两人口中都揉碎了,抿在唇齿之间,色声香味触就融化了如一。所感受到的即是所拥有的,都再次有了形状。
欧雪勾了一下不清楚的舌尖,很软、微微发烫,他能想象出黑暗中的鲜红,像是某种不知名的果实,几乎令人饥肠辘辘。但那抹鲜红敞开后,舌尖撩到的却是予取予求,是无声地安抚。他变得像是寻求安慰的孩子,贴着不清楚的脸舔了一下那片嘴唇,似乎只是在森然雨气中取暖。而不清楚拿手摸了摸他后脑勺,慢慢用指缝夹着几缕淋湿后变得更卷的发梢。
半晌,欧雪口袋里的手机震了几下。两人同时一顿,呼噜声已经此起彼伏,令人担心白色屏幕猛地一亮刺醒旁人。欧雪犹豫了几秒钟,这个时间,不知道会是什么短信。他同不清楚微微分开,用手捂着屏幕赶紧把亮度调到最低才点开短信。
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很短。只看了一眼,不清楚就听见了欧雪磨牙的声音。他伸手把手机冲自己转过来,见那条短信写道:
别亲了,烦死了。
第114章 雨停
欧雪抓着手机坐起来,两人同宫元亨和宫利贞尚隔着一段距离,越过乱七八糟躺着的人,被子下面的起伏果然透出微弱的手机光芒。欧雪气急,回那个陌生号码一条短信:你耳朵挺灵。
可惜,最后一格信号消失,短信发送失败。他盯着被子看,须臾,微弱的白光灭掉,看来宫利贞睡了。
欧雪蹑手蹑脚躺回去,在噼里啪啦雨打中,不清楚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睡吧。”
一整日的疲惫与惊忧终究还是盖过了身体上的湿冷难耐,闭上眼便仿佛布下千钧之力,很快,两人陷入梦境——
再睁开眼时,雪白的光线一道道照进屋里,略带潮湿的清风吹在太阳穴旁,令人忽然一阵耳鸣。欧雪强忍着腰酸背痛坐起来,下意识地看向光线来源:厢房的门半敞着,暴雨终于停了。
天并没有完全放晴,白里略带青灰色,大片大片的低云垂在瓦檐上,仿佛只要一阵大风吹来老天爷随时还会变脸。宗祠依靠崖壁而建,即便放晴,也仍旧笼罩在森然阴影里。欧雪看向身旁,不清楚也醒了,盘腿坐在旁边,正在发呆。环视四周,原来只剩下宫利贞还没睡醒,整条被子都裹在身上。宫元亨坐在厢房的门槛上打哈欠,没什么情绪流露。
欧雪后知后觉地问不清楚说:“有贵大哥和晓琴呢?”
“出去探路了。”回答他的是宫元亨,不等不清楚开口,他便头也不回抢先道。“他们两个好像很着急下山。”
欧雪也打了个哈欠,冲不清楚说:“我也去看看呢?”
不清楚想了想,点头道:“嗯,别乱走。”
欧雪摆了摆手,站起来边伸懒腰边往外走。庭院中攒了不少积水,被夜晚遮盖的细节于白日现出全貌。这一进院实际没有夜里看着那么大,但格外萧条,就连房顶上都冒出了杂草,柱子更是多多少少有些斑驳的漆水脱落。他朝外走,路过穿堂,刚靠近大门口,宫有贵和晓琴脸色铁青、正一前一后快步回来。
顿时有种不祥预感,欧雪张口,宫有贵直接打断他道:“坏了,我们来时的路被埋了。”
“什么?”欧雪一下子没理解他的意思,不由追问道。
宫有贵狠狠出了口气,径直回去了,没理人。还是那个晓琴好脾气,停下来解释说:“我们来的那边是唯一的路,现在走不了了。”她说着回身指指远处,从这里倒是能隐约看见一些众人过来时的位置。
“树倒了一大片,路走不通,也分辨不清楚。”晓琴摇头道。
欧雪傻了,往外多走了几步,又拐回来,问晓琴说:“不是,不能绕一下吗?”
晓琴只是摇头,垂眼沉默了片刻才说:“在这样的山里绝对不能乱走的,迷路就是一眨眼的事。万一有人失足滑落,或者赶上泥石流,就死定了。”
她抬头看向欧雪,苦笑起来:“我很想下山,我比你们所有人都想赶紧离开,但是真的走不了。你自己去看看就明白了,别离太近。”
晓琴摇摇头,也朝厢房去了。欧雪不信邪,真的过去来时的方向看了看,这下明白了晓琴的意思。要绕道的话根本不现实,连本地人宫有贵都带不了队,绕路就是找死。欧雪心烦得想朝树上打一拳,这么多人,恐怕只有那些驴友们还有少量的淡水和食物,真的被困在山上,十有八九要出大事。
风呼啸不止,在庭院中窜动,发出呜咽。欧雪也回了厢房,屋里的驴友们正在从包里往外拿东西,看来说明了情况,已经在分配物资了。宫有贵坐在门槛上抽烟,面色凝重,口中却道:“大家也别太害怕,村里联系不上,又不见我回来,肯定要出来找的。”
“车就停在下面,找到车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肯定有人上来找我们,别急。”
尽管这么说着,没人松一口气,唯有沉默。所有人检查了自己的手机,不是没电了,就是没信号。欧雪缩在不清楚旁边半开玩笑道:“你能变出来卫星电话吗?”
不清楚摇摇头,看向其他人。
驴友们倒是很慷慨,拿出了几瓶水和压缩食物放在地垫上,只是也没人提要不要现在就分了。那边宫利贞也在不知何时醒了,睡眼惺忪地爬过去,径直拿了瓶水,边伸懒腰边站起来,拧开瓶盖走到了外面。
欧雪和不清楚本就坐在外围,偏头刚好能看见她走到瓦檐下喝了口水——然后漱了漱口,把水一扭头吐在了草丛上。接着她又倒了点水洗脸,像没事人似的拧好瓶盖走进来,随手把水扔回了地垫上。
不清楚皱眉,和欧雪对视一眼。
众人呆坐半晌,宫有贵起身道:“我上正厅找找有没有什么东西,这种时候了,祖宗不会怪罪的……”
不清楚拉了下欧雪,“我们也去帮忙吧。”
宫有贵不置可否,三人结伴穿过院子前往正厅。同样没有落锁,这间正厅比穿堂还要大,里面倒是普普通通是一排排祖先灵位。宫有贵掀开铺着的黄布,半钻进桌下找东西,欧雪悄声摸了下桌面,摸到了一手白灰。
他碾了碾指尖,没做声,转头看见不清楚绕到了灵案后面,不知道在干什么。欧雪跟过去,灵案后面、这间正厅的后墙上还有木门,应该是通向下一进院子的,不过这次锁了门。大铁链子拴着,能推开一点缝隙。不清楚正从缝隙里往外看,欧雪架在他肩膀上也往外看了看,果然是更荒废破旧的院子,后面还有房间,布局却很奇怪,那间房屋是直接紧贴着崖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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