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绍南指了指不远处的抽屉,看上去没有力气。
屋子里没开灯,游明宇将药箱掏出来,一股脑倒在地板上,他发现靠近垃圾桶的位置有一板已经挖空的胶囊盒,看样子易绍南发了几天烧,吃过退烧药。
游明宇找到消毒水和绷带,消炎止痛片也有,他把东西放到床上,让易绍南趴到枕头,“把衣服脱了。”易绍南躺着不想动,半晌才哑着嗓子说:“我想洗个澡……”
他发了三天烧,又赶上FQ期,抵抗力格外低,浑身疼痛,出了很多汗。
“有热水吗?”游明宇起身,推开洗手间的门,热水器的灯关着,他拧了一下旋钮,那个淡蓝色的LED灯才亮起,“先处理一下伤口,等下再洗。”游明宇说。
就这样,在游明宇的帮助下,易绍南终于脱掉那件衬衣,他背上有刀口,划伤的,伤口结痂以后,跟衣服粘在一起,脱的时候,衣服撕扯到皮肤,易绍南低声喘了一声,用湿漉漉的额头抵住游明宇的脖颈,下意识抱住他的手臂——明宇身上好暖和啊,他想哭。
游明宇给易绍南上药的时候手腕在抖,接着,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开始往下坠落,砸在易绍南背脊,又变得微凉,是游明宇的眼泪。
他想回头,但实在没有力气,过了一会儿,易绍南听到一阵沉闷的吸鼻声,随着绷带慢慢缠绕上去,游明宇的呼吸稍微平顺了一些,“还发烧吗。”游明宇摸了摸易绍南的额头。
易绍南缓慢地摇头,他觉得冷,本能地缩在Alpha怀里。
楼下传来嘈杂的音乐声,后半夜后声响犹大,仿佛喧嚣才刚刚开始,热水器烧水需要时间,游明宇陪着易绍南眯了一会儿,最后被鼓声吵醒,问:“经常这样吗?那怎么睡得着?”
易绍南有严重的睡眠障碍,在特别安静的地方他会失眠,只有嘈杂让他觉得稍微安全一点,足够他入睡。一旦周围太安静,说明他的反应力在下降,随时有可能被杀掉。
‘嗒’得一声,热水器发出轻微声响,热水烧好了。
游明宇翻遍抽屉,没找到毛巾,更别提吹风机了,想来易绍南很少回这里住,游明宇只好扯出两件T恤,卷成一团当做毛巾,等下好帮易绍南擦洗身上。
“要洗头发吗。”游明宇手里拿着花洒,心想等下又发烧了怎么办,但易绍南点头,说:“回来的时候,我脸上也有血,”他顿了顿,怕游明宇担心:“不是我的。”
一颗悬着的心落回去,游明宇关上浴室门,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将手机反扣放在肥皂架上,浴室终于有光了。热水来得很慢,不过狭小的空间容易留住温度,终于没有那么冷了。
游明宇让易绍南弯腰,免得水流浸湿背后的伤口,很快,热水顺着易绍南的鬓角往下淌,冲洗着这些天以来的污垢。游明宇的手探过来,简单抓了两下,泡沫就起来了。再过一遍热水,顺道冲洗的腺体——那个肿痛的地方,易绍南终于觉得好受一些了。
“站过来一点。”游明宇将T恤盖在易绍南脑袋上,大手揉过来,易绍南被他按着,很安静地窝在游明宇肩上,“身上不能洗,简单冲一下。”
光线是反照在天花板上的,游明宇蹲下去,一点一点松开易绍南的皮带。
随着牛仔裤往下坠,游明宇心跳加快,遏制住Alpha想要Omega的本能,“转过去。”
易绍南趴在墙上,身体因为寒冷控制不住地发抖,好在热毛巾很快就捂上来了,沿着他的后腰往下擦拭,“前面……”游明宇迟疑了一下,“可以自己洗吗。”
“可以。”易绍南轻声说。
游明宇将花洒递过去,趁着易绍南冲洗的空档,他继续给易绍南擦头发,易绍南的头发比他的稍微长一点,不是三两下就能干的,到最后游明宇想到一个办法,将T恤卷成条状,每次扫拭易绍南头发的速度很快,细密的水珠四处飞溅,没过多久,易绍南的短发就半干了。
浴室终于暖和起来,易绍南换了干净衣服,重新躺回到床上。
楼下传来口哨声,游明宇关紧窗户,又反锁好门,地板上杂物太多,走一下就撞倒几个易拉罐,游明宇本来不想管,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结果一往前,他又踩住了抑制剂针,脚底一阵嘎吱作响。
易绍南也不怕从床上掉下来,被这些东西扎死,游明宇心里莫名冒火。
他心里又酸又气,但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气什么,总之就是很烦,连易绍南喊他,他都没应声。
最后是易绍南很生气地说:“你到底在弄什么啊……”
游明宇一包热泪涌上来,像个炸药包,语气很冲:“谁让你抽烟,还喝酒,身上还有伤!”
“……”空气顿时静默了片刻。
气氛剑拔弩张,谁也不肯先低头,游明宇忍住情绪,将眼泪憋回去,继续弄地上这些东西,直到再也没杂物撞到脚,他才脱掉身上潮湿的外套,又去洗了一遍手。
“你弄完了吗。”这一次,易绍南语气稍微好了一点,“好冷。”他说。
游明宇掀开被子,躺到易绍南身边,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头发还没完全干,”说着,游明宇揉了揉易绍南的短发,“别睡着了,容易着凉,干了再睡。”
“嗯。”易绍南侧着身体,用手臂环住游明宇的脖颈,游明宇爱怜地吻他的手臂,用下巴抵住易绍南的脑袋,心里那些情绪慢慢散了。
两颗受伤的心终于靠近彼此,Omega蜷缩在Alpha怀里,感受到久违的温暖。
除去头顶那一扇斜窗,四周一片幽暗,易绍南甚至看不清游明宇的脸,但他闻见游明宇身上很淡的Alpha信息素,低沉、缠绵,信息素散发的很慢,充满克制,游明宇的衣服上甚至有太阳晒过的气息,闻起来很温暖,一股酸涩之意顿时涌上心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易绍南觉得自己离不开游明宇了,也许是因为游明宇总能在无数个危机关头出现,像旋涡中的一只绳索,拼命拽住他往上,纠正他失重的人生。不要往下坠……不要坠,多少次他这样提醒自己,但他控制不住——
枪支交易、违禁物品交易,甚至眼睁睁地看着警察受到暴虐,还有很小的孩子接受病毒实验。
易绍南觉得自己在腐烂,常常想不起自己的真实身份,没有救了,屠龙者最终变成恶龙。
直到他闻见游明宇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洗涤剂清香,好像是柑橘柠檬,他的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来。道上的人身上不是这种味道,位置高一点的,衣服从来送去干洗店,香气很精致,但也很呛鼻。
“是眼镜儿……”易绍南的声音带着鼻音。
游明宇擦拭着他的眼泪,“谁?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易绍南将眼泪全擦在游明宇身上,缓了半晌才说:“费德明查出来了,眼镜儿是警察,他让我开枪、”说到这里,易绍南哽咽着,自责到无以复加:“我打偏了……”
“如果我一枪打死他,他不会挨13颗子弹。”
易绍南的心理防线仿佛濒临崩溃,绝望地喘着气,“他就死在我面前,血溅了我一身。”
黑暗中,游明宇抱紧易绍南,眼角温热:“那我跟你换。”
“不好——”易绍南要推开他,撕扯到背后的伤口,忍不住‘嘶’了一下,眼泪更止不住了。
月光照过来,落在彼此的脸庞,视线模糊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将两人紧紧缠绕,若说放弃,好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就算有,他们恐怕也不会踏入半分,那只能往前。
除去是彼此的爱侣,他们更像是穷途末路的知己。
狭路相逢,勇者见。
如果要用游明宇来交换痛苦,易绍南情愿自己去面对黑暗,游明宇应该也是如此。
易绍南本能地去吻游明宇,像一株阴郁植物渴望阳光一样,热切、贪婪地靠近他,就好像只要吻到了游明宇,就亲吻住了阳光,能靠近一切温暖明亮的事物,不再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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