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悯,向来是要人命的东西。
梅杜沙站起身,关上门,放下了遮光帘。
塞琉古斯在水里睁开眼,摸了摸脖子。那似有若无的一触,似乎还残留在那里,有一丝冰凉的温度。
侧头看去,那身影已被一片黑色隔绝。
他盯着自己孤零零的倒影,舔了舔犬齿。
果然,刚才的触碰,不过是他的幻觉。他怎么会怜惜他呢……在旧日,他连正眼看他一次也没有过。
清晨。
“噢,看来你这段时间的颇有些收获,梅杜沙大尉。”弗克兹扫视过满桌的样本和墙上的记录,朝梅杜沙一笑,“和人鱼二十四小时待在一起,是不是很有趣?”
梅杜沙盯着他那双充满调侃意味的狐狸眼,就知道他一定看见了昨天他对塞琉古斯做的事,是在故意取笑。
“你是想弄到人鱼的孢子吧?”见他不语,弗克兹笑得愈发放肆,“据我所知,用人类的方法可没办法叫它们射出来。要让人鱼发情,得有个合它口味的配偶才行。你不知道吧,人鱼其实……”他欲言又止,瞥了一眼角落里的监控器,一对烟灰狐狸眼暧昧的看着他轻笑,“帝国玫瑰这么漂亮,要是换了人类,光是看着就能射出来。”
“弗克兹博士,你来做什么,检查我的工作吗?”对这种几乎无异于性骚扰的言论,梅杜沙冷冷扬起眉毛,反唇相讥,“还是来再次提醒我,不要把前天晚上盥洗室里的“一地烟头”说出去?”
弗克兹脸色一僵:“什么一地烟头,我可不记得。”
“是因为那个和公爵大人一起出现的少年吗?”没杜沙观察着他的神情,又问,“你之前是不是认识他?”
弗克兹又笑起来,恢复了平日玩世不恭的模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梅杜沙大尉。我进来,是为了检查你的工作,顺便通知你,皇帝陛下要召见你的消息。”
“皇帝陛下?”梅杜沙点了点头,弗克兹转身离去,临走前顿了顿脚步,“你跟我很久以前认识的一个人很像。梅杜沙大尉,我其实很欣赏你……但你的运气不太好。”
什么意思?
梅杜沙疑惑地眯起眼。
高塔顶层的空中花园宛如天堂。背对着他的年轻帝王抬起手,容衔着一朵蔷薇飞来的机械鹦鹉停在胳膊上。
“还是没有一点香味啊。”瑟兰轻叹了一声,将蔷薇递给他。梅杜沙接过嗅了嗅,末日的蔷薇分明散发出浓烈的芬芳,是一种濒死挣扎的生命在竭力绽放的味道。
不知道这是帝王的试探,还是他的鼻子出了问题,梅杜沙没有反驳,只是恭歉地询问:“陛下召我前来,应该不只是为了赏花吧?”
瑟兰并没有回应他,天蓝色的眼眸遥望着远方的大海:“米凯尔已经出发了,你说,他这次会不会带来希望?”
那位帝师离开了?怪不得没有看见他一块出现。梅杜沙望向海面,一艘舰船正渐渐隐入晨雾。
“陛下说的,是什么希望?”
“我生存的意义。”瑟兰弯起唇角,转眸看向他,“没什么,你不会懂的。梅杜沙,你是个特别的人,和帝国议会里的那些家伙不一样,我看你第一眼就知道。”
“陛下凭什么这样笃定?”梅杜沙审视着眼前的帝王,他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眼神纯粹而干净,像是一眼能够看透,待只要与他对视,却会感到那双眼睛就如镜面一样,能够折射一切,令人难以揣测。
“我自有我的办法。如你所言,我召你前来,不是为了赏花。”瑟兰逗弄着胳膊上的鹦鹉,“我赐你爵位,升你军衔,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梅杜沙笑了一下:“这座高塔里有不少蛀虫。陛下想养一只能吃掉害虫的猛禽,不是吗?我是从底层爬上来的,身后没有任何家族势力,又多得是人对我虎视眈眈,是最方便控制的人选。陛下想要我做什么,不妨直说。”
“和聪明人对话,就是简单。”瑟兰坐下来,示意他也落座,机器人侍者过来为二人倒上咖啡。瑟兰举起一杯,抿了一口,“我要你,设法跻身帝国医学院的核心,在疫苗研发成功的第一时间,就将首支试剂秘密呈给我。”
梅杜沙心里咯噔一动。
“您不信任氯川院长?怕他交给你的疫苗有问题?”
瑟兰不置可否的咽下咖啡。
梅杜沙意识到,他不希望自己问下去,于是点了点头:“我明白了,皇帝陛下。我会尽全力办到这件事。”他顿了一下,“不过,有件事我想先请求您。”
电梯门在身后合上时,梅杜沙望向不远处港口的哨站。希礼尔……今后的日子,应该会好过一点吧。
他抬起手,按在自己的腰侧。
那位当年为了让重伤器官衰竭的他活下去,曾将一枚肾脏分给他的挚友,是否能因此原谅他的背弃?
“明晚十二点。”
听见耳内通讯器的这个声音,希礼尔从哨站的窗户望出去。
港口雾霭沉沉,但不远处由数艘舰船构成的帝国医学院依旧灯火通明,只是看不见那个他深恨的人身在何处。他捂住了自己的腰部,攥紧了身上的哨兵制服。
“明晚十二点,就行动。”那个声音低低下令,“盯紧那条人鱼所在的研究船,凌晨两点前我们要开它出港。”
第34章 引火烧身
次日,帝国医学院。
走进幽暗的院长办公室,弗克兹轻轻关上门。
豪华沙发上面朝着监控屏幕而坐的人稍稍侧过脸,猩红的嘴唇微微一弯:“你来了,小狐狸。”
将梅杜沙的观察记录与样本摆放在桌上,弗克兹半跪下来,捧起氯川一直脚,将高跟鞋褪去,动作娴熟地替他揉捏起来:“老师,这段时间,我们进展不错。”
氯川垂眸扫了他一眼,目光回到那重放了一遍监控影像上,按下暂定键,嘴角戏谑地上扬,“真没想到,他会主动去干这件事。看来,他是真的很想进医学院呢……这条人鱼,就快要被他胡乱挑逗得发情了。既然如此,弗克兹,今晚等梅杜沙一睡下,就把船开出港口,播放音频的同时,再给他们加点料。”
这点“料”是什么,弗克兹再清楚不过。
医学院里不止生产治病的药物,也会制造一些专供权贵们玩乐使用的助兴产品。
“遵命,老师。”弗克兹点了点头,目光落到录像里那个银发人影身上,心底居然有些惋惜,直到氯川叫了他第二遍才反应过来。
“怎么了,弗克兹?”氯川长长的指甲挑起他的镜架,划过他细长的狐狸眼尾,“从那场宴会后,你就一直不大对劲,想你的小天使了?”
弗克兹眼底掠过一丝暗影,没有否认,把头枕在了他的大腿上,仰起头,露出一个病态的微笑:“老师,你理解我的吧?”
“也难怪……毕竟是你亲手创造出来的杰作。”氯川挑起他的一缕发丝把玩,“他昨天晚上出完任务回来了,似乎受了不轻的伤。你去把他修补好,然后再亲自送回去。”
“遵命,老师。”弗克兹毕恭毕敬地关上院长办公室的门,回过身,脸色阴云弥漫。他疾步拐了几个弯,来到那已空置了几个月的隔离室前,深吸一口气,按下开门的按钮。在里面的情景撞入视线的瞬间,他呼吸一滞。
少年白皙的背脊鲜血淋漓,将生物舱里的营养液都染成了淡红色。他蜷缩在那里,宛如一个初生婴孩,纯净而脆弱,一动不动,只有浅香槟色的发丝在浮动,因为浸泡在水中,他的腰部以下不是人类的形态,优美纤长的玫瑰色鱼尾反射着绮丽梦幻的光泽。一眼瞥见他尾巴末梢处颇有些严重的伤,连鳞片都脱落了,露出了粉色的嫩肉,弗克兹皱了一下眉,按了一下生物舱上的锁,将门拉了开来。
“哗啦……”营养液涌了出来,少年柔韧冰凉的躯体猝然撞进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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