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伊兰不再是圣职者了,这里也并非人间。他握住了女人的手,在她的额上竭尽全力写下细弱的银色符文。
“这不值得。”维赫图在他身后半跪下来,搂住了他的肩:“一切对人类的怜悯都不值得。”
“可我现在就是人类。”伊兰轻声道。
四周的火焰迫近,女人的嘶喊声更大了。鲜血与羊水伴随着婴儿的降生在大地上蔓延。头顶的天空中,那庞大的血网终于破了,伴随着倾泻而下的炽烈熔浆,新生的黑暗之子发出令万物心胆俱裂的尖啸,女人痛苦的嘶喊和婴儿降生的啼哭与之融为一体。
然后,毫无预兆地,那尖啸声消失了。黑色的影子在火焰中展开双翼,冲向了天空深处火焰的漩涡,不知去往了何方。
伊兰抱起新生的婴儿,伸手掐断了脐带。哭声戛然而止。那是个女婴,四肢健全,呼吸平稳,只是皮肤格外苍白,连周围的火光都无法让其沾染分毫颜色。
他俯身把她放到了女人身边,轻轻道:“一切都好,是个女孩。”
女人在汗水与鲜血中失神地微笑了一下,像灰烬中微微一闪的火焰。
“她得有个名字。”伊兰极温柔道。
女人吃力地摇了摇头。
银色的微光笼罩着她,但所有的光芒在碰触她的瞬间都会熄灭。死亡很久前就已在她身上降临。伊兰悲伤地望着她:“那么……你的名字呢?”
女人吐出了一个耳语般的词,目光落在天际间滚涌的火焰漩涡中,凝固不动了。
下一刻,她的遗体开始和周围的一切一样,开始燃烧。火焰吞噬了她,她同样成为了一个火焰中的黑影。
维赫图护住伊兰和婴儿向后退去。
烈焰已经包围了他们。周围银色的符文时断时续,正在被大火吞噬。泉水接近池沿,却丝毫没能溢出。瓶中船仍然深深地沉在池底。
“太小了。”维赫图低声道:“这样船没办法通过。我们得换个地方。”
伊兰却低头望向脚下。砖石不知何时出现了裂纹,黄金色的火光在裂纹中隐现,无数细小的火苗正在燃起。
影子涌上来,熄灭了那些在伊兰脚下燃起的火苗。维赫图果断抱起伊兰,跳入了泉池之中。影子捞起瓶中船。他们再度潜入了黑暗,在那里寻找出口。
然而他们一次次从影中浮起,周围却始终只有无边的火焰。黑暗之外并没有出路,天火像落雨般滂沱而下,整个城市已陷入一片火海。梯台花园中的泉水已全然干涸,他们能找到的每一处都是,不管那泉池周围的符文是金色还是银色。
拖在伊兰身上的黄金镣铐变得比先前更加沉重,每迈出一步都要咬紧牙关。细微的黄金色火光始终在他脚下若隐若现,裂纹般一直蔓延到火焰之中。伊兰心如明镜——那根本就不是火焰,也并非什么砖石上的纹路,而是法阵的符文。他正踩在一张法阵构成的巨网上,他能感觉得到,那巨网正在收拢。
维赫图皱着眉头在空中轻嗅,忽然目光落在了大圣堂的尖顶上。他神色复杂地望向那里片刻,最终坚定道:“还有一个地方……”
伊兰知道他的意思。大圣堂前有整个诗尼萨最大的泉池——泣泪池。可是……
那里有教廷的大法阵。
维赫图回头,极温柔地靠近,深嗅着伊兰的脸,最后微微一笑:“为什么你看上去那么悲伤?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我们一起在那里熄灭……”
伊兰闭了闭眼睛,低低道:“因为我不希望你就此熄灭。”
维赫图注视着他的脸:“你又在用真话说谎了。”他在伊兰脸上狠狠LICK了一口:“不过没关系。我说了,那不过是最坏的结果罢了。”
说完,影子旋风般裹挟着他们,头也不回地冲入了几近干涸的水面。
这一次黑暗变得很轻薄,四周都是滚烫的水流。当最大的光亮出现时,伊兰立刻感受到了那股异常古老强大的力量。它与圣城的终结之庭和审判塔有着同样的气息——神圣而冷酷,只因那一切来自于毁灭的可怖。
他怀中的婴儿在水中啼哭起来。
维赫图显然也感受到了。他专注地凝视着光亮之处,向那里冲去。
在碰触水面的刹那,银色的法阵像巨网一样笼罩下来。
但影子要更灵活。它灵活地穿过那些因为年久失修而形成的符文断裂,带着他们从圣水池中浮起。
察觉到入侵,这古老的法阵立刻爆发出排山倒海的力量。池水汹涌而起,所有银色的符文都化作实质,如同无数光亮的利刃向着维赫图刺来。
影子竭力抵挡,仍然被无情刺穿,在光刃中四分五裂。维赫图发出闷哼,却顽强地不肯后退。
就在这时,伊兰忽然将婴儿塞入影中,挣脱了他的保护。银光仿佛分海般绕开了伊兰,很快又再度涌上,暴风般环绕着迫近。伊兰直直迎上去,悄无声息地攥紧了指星坠。坠子下的尖端在银光中变长,化为了一把小小的光锥。他任由它刺穿了自己的手掌。
血涌出来,属于指星坠的蓝色光芒也是。它在铺天盖地一拥而上的银光之中显得很小很小,几乎融入其中。但汹涌的泉池却仿佛辨认出了什么,渐渐平静下去。影子终于获得了喘息的机会,重新包裹住了他们。
泣泪池在火光中通红一片,如同一只巨大的眼睛注视着这一切。银色的法阵恢复了符文的模样,在这巨大的眼睛中无声而缓慢地转动着。而他们成为了这眼睛中央黑色的瞳孔。
维赫图将瓶中船抛下,这一次,在足够深的池水中,限制它的屏障终于碎了。帆船在圣水池上浮起,尽管只有小小一艘,仍然足够载着他们离开这里。
泉池光洁如镜,在火光中映出了船的倒影。维赫图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回头望向影中的伊兰:“我们这就离开……”
下一刻,他脸上的笑意凝固了。
伊兰安静地站在水面上,包裹他的影子不知何时早已消失不见。他四肢和颈上的黄金镣铐变成了银色,长长的锁链与脚下巨大的法阵连接在了一起。
希望与喜悦在维赫图眼中灰飞烟灭。他扑向伊兰,影子化作利齿咬上锁链,可如同之前一样,在接触到锁链的瞬间便消融不见了。
维赫图低着头,双手死死掐住那锁链,丝毫不顾银光开始侵蚀他的皮肤。直到伊兰伸出手,温和而坚定地将锁链抽开了。
魔神的面孔被长发遮盖在阴影之下,看不到脸上的表情。伊兰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抚摸着他手心裸露的白骨,让微光尽可能地凝聚在那里。
漫长的沉默后,维赫图终于抬起头来。那是个强自镇定的笑容:“看来我做了个错误的决定……我们不该来这里……你明明提醒过我……”
“我们没有选择。”伊兰低声道:“只剩这里了。”
维赫图的笑容碎裂了,他喃喃道:“都是我的错……如果我能早一点回来……”
伊兰摇了摇头:“不,一切都在圣光教团的计划之内。”他将目光投向银色的法阵:“教廷进行了献祭,大火会吞噬诗尼萨的一切活物……只有这些古老的法阵不属于献祭的范围——这也是它们能与虚空之海相连的原因。如果我想要逃离诗尼萨,必然会来到这里。这些法阵的力量与我的力量同源,却远比我强大太多。一旦我与之接触,就像溪流注定汇入大海……这是为我设好的网……”
维赫图猛然抽开了手,轻而森然道:“你早就知道这一切。”
伊兰缓缓放下手:“……是。”
“那为什么……”
伊兰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望向船:“离开这里吧,带着那孩子……”
话音未落,维赫图在影中四分五裂。黑不见底的影子化作无数看不清形貌的兽口,开始前赴后继地疯狂撕咬锁链。
泉池再次开始震动,法阵银光漫起。凝之瓶出现在了无数兽影之中,与那符文形成的风暴狠狠地撞在一起,又被弹飞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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