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你冷静点!”尤里边退边说,“你妈妈不在这里,你妈妈生孩子是几年前的事了吧?现在医院里的是别人啊!”
安东的五官不似人形,脸上也没有表情,不知他还能否听见这些话,但尤里还是姑且试着说一说:“是谁跟你说妈妈在这里的?他骗你了,走,你带我去找他?”
安东果然听不懂,也可能是根本听不见。
地面再次开始发热,接着冒出直冲天花板的火焰。尤里又一次及时躲开,同时从腰包里摸出一张纸,让纸悬浮在空中。
纸张稳定后,安东面前出现了一道双开门,隔开了他与尤里。
是深色的大型双开门,简洁而粗糙,和医院内的门不一样。
实际上这道门根本不存在,它只是一张悬浮在空中的纸。
纸上画的是树篱村排球馆的门,前不久尤里凭印象画的。他想悼念一下无辜受害的排球馆,没想到画还能用上。
其实他幻化出的门和他画的门也不怎么像……幻化的门没有那么真实,没有质感,没有门把手,只能简单粗暴地遮挡视线而已。
安东的视线被遮住了。他没有别的动作,好像在打量眼前的障碍物。
蓝色火焰过了几秒才熄灭。余温触及到了纸张,纸张完好无损。
和尤里推测的一样,安东的火焰不会点燃无生命的物品。纸虽然承载了尤里的力量,但其本质仍然是普通物品。
同时,尤里还猜了另一件事,现在也被验证为实了——安东并不攻击他看不见的人。
“看不见”就是字面意义。你与他隔着门,隔着墙,只要他没有直接面对你,他就不会放火烧你。
就比如产房区域前的这道门。门被反锁了,以精灵的力量可以轻易打破它,安东却没有这么做。
他像普通人一样不停敲门,摇晃门,隔着门喊话……既没有暴力突破,也没有隔着门去焚烧里面的人。
里面是肯定有人的,尤里都能听见她们哭泣和说话的声音。
视线被幻觉阻碍后,安东也看不见尤里了。他原地恍惚了一会儿,彻底无视了尤里,又转头去摇晃产房的门。
尤里灵机一动。这是好事!安东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他就可以趁机做点什么了。
泰拉的蘑菇圈是针对掘尸鬼的,对安东无效……那么尤里可以再做一套蘑菇圈。他和安东没有“血缘关系”,他的蘑菇圈会有效的。
尤里从背包里掏出水壶。这次的材料也是他亲手熬的,他可以直接操控材料。
他使用能力,一个个字符出现在安东周围。
他选择的蘑菇圈具有“束缚”和“感知剥夺”的作用,就是他在贝洛家地下室里体验过的同款。这种蘑菇圈体量较大,通常画起来比较麻烦,而尤里是用精灵能力画的,速度非常快,不需要一笔一划蘸取材料,材料会直接组成图案。
蘑菇圈完成的瞬间,安东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他变得很虚弱,想起身却没能站起来,只好痴痴地抬头看着双开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蘑菇圈起效了,但效果不太好。尤里本来是想让安东昏睡过去的,看来没成功。
可能是某几个字符安排得不太得当吧。画蘑菇圈很像写公式做计算,调整其中一个小小数字,得出的结果就会截然不同。
“安东?”尤里出声,安东没有反应。
尤里把有画着排球馆门的纸张取走,幻象消失了。
安东仍然没有反应。
尤里大着胆子靠近到蘑菇圈边缘,从背包里掏出了一筒薯片,打开盖子。
安东的头歪了一下。
尤里揭开锡纸盖,拉出塑料小抽屉。薯片的味道散发出来。
安东转头面向他,眼睛和嘴仍然是深蓝色隧洞,看不出眼神。
尤里把薯片筒轻轻放在了蘑菇圈内。他蹲在外面。
“不知道你能不能听见,”尤里说,“安东,我知道你想见原来的家人,其实我也有点想,我代替了原本的小孩之后,也曾经有过父母,好像还有个姐姐。但我肯定没有你那么想,因为那一家人很早就死了,我是在福利院长大的,所以我无法完全体会你对家人的感情。如果你真的很想见他们,不如你先冷静下来,我们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办。我来帮你好不好?泰拉和米娅也会帮你的,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
说到这,尤里觉得有点缺憾……如果泰拉能过来就更好了。
安东已经冷静很多了。如果泰拉能过来和他聊聊,说不定效果更好。
尤里一边盯着安东,一边掏出手机,想给泰拉发个消息,让他上楼来。
在他拿起手机的同时,安东拿起了薯片。
他只是拿着,捧在脸前,没有吃。
他的嘴巴仍然是圆圆的深蓝色隧洞,似乎并没有“嘴”应有的功能。
安东没有用嘴说话,尤里却在心里听见了他的声音。
“谢谢你。你和我一样是换生灵?”
安东是这么说的。
听到这么正常的话语,尤里喜出望外。
他回答:“是的,我叫尤里,是贝洛伯格的契约之子。”
“贝洛伯格……嗯,我记得他。是他让你来杀我的吗?”
尤里说:“如果我要杀你刚才就动手了,干吗还和你聊天?对了,这是番茄味薯片,你不吃吗?”
安东捧着薯片,没有吃。
他的声音说:“我也接受过树篱村的教育,我能感觉到现在的情况……你对我用了影响感知的蘑菇圈吧?嗯……我很熟悉这种感觉……很好。好像……好像……一种什么东西被压抑住了……我暂时清醒了一点……但也只是暂时而已。”
尤里说:“怎么就只是暂时了,你努努力,保持一下呗?”
安东的脖子僵硬地扭动了两下,像是想做摇头的动作,却无法精确做出来。
他说:“尤里,我不行……我病了,病得很重,已经治不好了。我已经做过了无法挽回的事情。多亏你的蘑菇圈,让我稍微清醒了一下,时间应该不长……我跟你说点事,你要好好听我说啊。”
“我在听,你说。”
安东说:“以前他们说,我觉醒时已经过了特殊时期,没有出现本能仇杀的症状,其实不对……我有的。最近才发现,我有的。你肯定也学过,换生灵在外表进入青春期以前,如果被人类识破并觉醒,就会对此人产生不可抑制的杀意……这种杀意不一定需要有明确的仇恨,完全是出于本能的……我确实是被别人影响才觉醒的,可是……影响我的并不是人类……是我的同类。”
尤里点点头:“嗯,我听懂了。是某个精灵发现了你也是精灵。然后会怎样?”
尤里比安东年纪大,接触树篱村却比安东晚,安东在泰拉身边三年多了,理论知识比尤里丰富些。
安东为他解释道:“精灵导致精灵觉醒……在精灵位面,是根本不存在这种现象的……就像‘人类发现一个人类竟然是人类’一样,这是废话,没有意义。可是在人类位面,这种情况就会出现了……至于之后会怎样,我读过的书里……都没有提到过。可能是太少见了?我不知道……以我自己的感受来判断,我会冲动,可能类似本能仇杀吧,但又好像不一样……它很……很混乱?不,或者应该说是……错乱?我完全没法控制自己,我的行为,我的想法,都没法控制……”
尤里说:“会好的,从觉醒到现在都这么长时间了,你一直都没事。你是泰拉的契约之子,你们生活得很好啊,不是吗?”
安东的手臂缓缓下移,把薯片放回地上,脸也跟着低下去。
他的声音说:“是的……也许,可能……可能这种错乱确实可以缓解。我的症状……和本能仇杀还是不一样的,所以症状能缓解。三年前我也觉得自己都好了,要过新生活了……但是……其实没有好。没有。你看,这不就像……就像人类生了重病一样,能用药缓解,但是没法彻底治好,一旦停了药,或者被别的什么刺激了,病就更重了……我就是这样,前不久,我又遇到他了……然后就不行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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