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砚心想,好歹是条鱼,怎么可能连仰泳都不会?他嫌弃地看着终端里塞尔瑟抱着尾巴啃的蠢样,只觉得这条人鱼小子呆头呆脑,不太聪明,“无聊。”柏砚说。
姜冻冬还是不放弃,他又调出段录像。相比起语言,人鱼离音乐更近。塞尔瑟正抱着一个小皮球,哼哼唧唧地唱歌。“他还会唱歌,可好听了!”
然而这一次,柏砚依旧睁着眼睛说瞎话,“不好听。”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柏砚否定,姜冻冬也有情绪了。
“我不和你说了!”姜冻冬收起终端,撅着嘴,不高兴地走了。
晴天霹雳!
柏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姜冻冬居然为了一条人鱼不和他说话了!
眼看姜冻冬消失在拐角处,事已至此,柏砚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前所未有的大危机袭来,柏砚沉着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书桌前思考该怎么办。
首先要明确的是,他不能冷处理。姜冻冬虽说从不记仇,忘性也大,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可一旦哪天他突然想起来了,保管会闹别扭。更糟糕的是,假如他想起来的那一天恰好他们俩因为什么事儿吵架了,那简直想都不敢想。为了可持续发展的长远考虑,柏砚决定主动出击。要在大灾难来临前铲除隐患——
那么该怎么缓和与姜冻冬的关系?
要是姜冻冬那个呆瓜,他肯定会选择正面出击,把所有的事儿都摊开到面前说清楚。这种处理方式,以前柏砚觉得还不错,但如今,他即将九岁,他有了全新的认识——他现在觉得这种方式太孩子气了。柏砚想要找到一个更体面、成熟的解决措施,譬如为他去缓和关系找个由头。看似是在做那个由头,实则是在缓和关系,让姜冻冬不记念这件事了。
柏砚在房间里走了一圈,一边思考一边寻找着。忽然,他停到衣橱前,目光被角落里折得方方正正的一沓红裤衩吸引。好了,他找到那个体面的、成熟的由头了。
这些红裤衩都是姜冻冬的,它们出现在柏砚的房间里,纯粹是因为从六岁起,柏砚就包揽下了在姜冻冬的内裤背面绣上‘姜冻冬’三个大字的工作。
不仅有内裤,这儿还有姜冻冬的袜子,这个过于活泼好动的omega永远都和袜子的大拇指位置过意不去,每周至少得磨破一双。如果柏砚不给他缝,他就凑合凑合着穿,总之,毫无讲究可言。柏砚望着他的袜子框,在一筐一丝不苟的纯黑与纯白的袜子间,黄色、蓝色、毛毛虫条纹的袜子格外显眼,像是有关丧葬的乐曲里突然多了几个欢快、雀跃的音符。
于是,吃完晚饭后,柏砚背着他的小书包和妈妈告别,“我要去找冬冬玩。”他说。
“那要带一盒烤饼干吗?”妈妈蹲下来,询问他,“今天下午才烤好的动物饼干,有小鱼、小乌龟、小章鱼。”
柏砚才不想要这些海鲜。他现在最不喜欢的就是人鱼,“不要。”
妈妈的丈夫若无其事地放下手里的报纸,中年alpha看向柏砚,问道,“你书包里装的是什么?”
柏砚没什么表情地回答,“玩具,冬冬说想玩的。”
但具体是什么玩具,他没有说。
中年alpha像是来了兴趣,“玩具?现在你们小孩都喜欢玩什么玩具?”他伸手要去拿柏砚的书包,看里面装的是什么,然而柏砚侧身躲了过去。他站在门口冷冷地盯着他的便宜父亲,那双继承自生父的绿眼睛冰冷又遥远,带了股邪气。或许这也是为什么,中年alpha怎么都无法对这个纤细貌美的便宜儿子提起欲望。
赶在中年alpha翻脸前,柏砚冷冷的地说,“我走了,父亲。”
大门关上,柏砚的表情阴郁。
他的便宜父亲喜欢姜冻冬,不是什么和善与美相关的喜欢,也不是出于爱护幼儿的喜欢。柏砚很清楚,他父亲的喜是带着成欲望和侵略,足以杀死一个儿童。
见到姜冻冬的第一眼,柏砚很清楚地看见,他的便宜父亲在见到姜冻冬的一瞬间眼睛都亮了。
彼时姜冻冬被父母牵着手蹦蹦跳跳地来到幼儿公寓,他穿着一套小黄鸭连体衣,毛茸茸的。他哼哧哼哧地爬上为成人准备的椅子,晃着两条胖腿。谁来逗他,他都不生气,就一个劲儿地笑。不是那种廉价的、批发的笑,他的每个笑容都发自内心,充满爱与喜悦的味道,那种勃发的生命力,极具感染性。
但是——这原本不过是柏砚的猜测。中年alpha的行动很隐蔽,尚且年幼的柏砚无法侦查。直至去年夏天,柏砚从父亲的卧室里看见了姜冻冬的照片,一张只有姜冻冬的独照,一张半边凝固着白色的液体的照片,就这么挂在床头的位置。
该如何处理?
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就是告知姜冻冬的父母。但柏砚不愿这么做。他知道他们肯定会带走姜冻冬,这样的话,他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那么求助别人呢?柏砚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可他没有证据,也不清楚幼儿公寓里的其他管理员究竟是怎样的人。至于求助他的母亲,那更不可取。
他的母亲只会温柔地抚摸他的头顶,用遗憾的声音告诉他,“这样吗?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哦。”从被母亲接到家里,柏砚就明白看似温柔的母亲实则都不会是庇护者,而是旁观者。在他母亲的世界里,除了自己,其他所有人都无所谓。不论是柏砚艰难的处境,还是丈夫变态的性欲,亦或者幼儿公寓里被丈夫猥亵的儿童,他的母亲都视若无睹,永远都是无事发生,岁月静好的模样。
好在如今事态还不算紧急,中年alpha有贼心没贼胆,只停留于意淫的阶段。只要姜冻冬的父母仍在,只要在明年的基因等级测试中姜冻冬的基因等级依旧是A,或者更好,他的便宜父亲就没有胆量做任何事。
可现在没胆量,不代表以后没胆量。柏砚从不相信alpha这个性别的稳定性,他已经做好了决定,但凡中年alpha触摸到姜冻冬,不论是姜冻冬的头顶,脸颊,还是手臂的肌肤,那就是这个alpha消失在世界上的时候。
自家走向幼儿公寓,二十分钟的步程中,柏砚想了很多。有关他如何让他的父亲死亡,并处理他的尸体,以及他的死亡能带来什么额外的好处等等。仍是孩童的柏砚,还没有学会怎么完美地掩藏情绪。因此,一路走来,他的眉宇间不可遏制地带上了杀意的翳,整个人看上去阴沉又狠戾。
直到他敲响姜冻冬的门,姜冻冬喊着‘来啦!来啦!’,欢快地跑来给柏砚开门。
柏砚低下头,两个脚丫踩在地板上,果然,又没穿袜子。
姜冻冬注意到柏砚的视线,立马先发制人,“我忘记了嘛!”说着,他拉着柏砚进屋,问他,“柏砚来找我玩吗?是不是想我了?”
柏砚瞥了姜冻冬一眼,矜骄地摇了摇头,他才不会承认。到了小沙发,柏砚把背包打开,将他此行的由头拿出来,“你的内裤和袜子。”
姜冻冬毫不在意柏砚的冷淡,他郑重其事地接过。逐一品鉴后,他惊喜地发现每条裤衩子上除了他的名字,还有一两朵小花,有的是粉色,有的是紫色,每条都不一样,“哇!我的名字后面还有花!”他兴奋地蹭到柏砚身边,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自己的好朋友,“柏砚,你太厉害了!”
柏砚看向他,不为所动,“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
姜冻冬抱着裤衩傻乐,他已经美美地规划好了今后每一天都要穿那条裤衩。
借着送衣服这个由头,一切都进行很顺利,就连话题的展开都很顺利。
姜冻冬哼着歌把裤衩放好,“那明年夏天我爸爸妈妈来接我了,你和我一起去玩儿,”他向柏砚描述,“他们的飞船可大可大了,还有花园和图书馆,你肯定会喜欢的,”姜冻冬说着,用手在身前比划出一个巨大的圆,“我们可以住一个房间。”
柏砚没有拒绝这个提议,他只是纠正他,“冬冬,你是omega,我是alpha,我们不能住一个房间。”
“有什么关系嘛!”姜冻冬不以为意。
“有很大的关系。”柏砚平静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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