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云谏没有把宫女叫进来伺候澹台莲州,而是亲自把矮几搬了下去,又给澹台莲州盖上被子。
如往常一样,他不由自主地站在床边看了澹台莲州一会儿。
走出了屋子。
澹台莲州真的要与别人成亲了吗?
这应当是他希望看到的,一切都有了应该的秩序。
澹台莲州会生老病死,但假如澹台莲州有孩子的话,他可以接着培养澹台莲州的孩子来拯救世界。
八百年不行就一千年,一千年不行就三千年。
应该是这样。
应该是这样。
……可为什么他并不觉得顺心呢?
岑云谏走到屋外,背手仰头看着月亮。
和八百年后的没有区别。
守夜的内侍见到他,恭敬小心地问:“仙人,你有什么需要的吗?”
他应该什么都不需要,但是一张开嘴,他却听见自己说:“能不能……给我一壶酒?”
第194章 第二十七回~三十一回
【第二十七回】
从这一天开始,岑云谏变得无法入睡,也无法入定。
全国上下,宫里宫外,所有人都在庆贺即将到来的国婚,以及其所代表的两国和平。
四处都洋溢着欢喜的气氛。
这让岑云谏看上去更加格格不入,依然是悄不作声地跟在澹台莲州的身边,主动地在遗世独立,不过他一向是冷冰冰的脸,全皇宫上下都晓得,并不觉得他古怪或是冒犯。
仙人嘛。
总是和平常人不一样的。
俪姬还小,童言无忌,好奇地问他:“要办婚礼了,你为什么不开心?”
岑云谏黑着脸回答:“我没有不开心。”
俪姬却直直地望着他,笃定地说:“你就是不开心呀。”
小孩子就像是小动物一样,仿佛能够闻出人的喜怒哀乐,不需要原因。
这让岑云谏竟然怀念起做狼的时候,那时他能感知澹台莲州的心情,即使有时澹台莲州装得很快乐、不在意。
如今又得猜测。
俪姬笑嘻嘻地说:“他们说,只要我跟昭太子表哥成亲了,昭国和庆国就不会打仗了,就不会有人死掉了,这不是好事吗?”
换作旁人就会顺着她说了,岑云谏偏要一板一眼地说:“只是一段时间里不会打仗,以后肯定还是要打的,你们凡人的国家也迟早要统一,没有那么多国家,只留一个。”
俪姬没听懂,探着脖子问:“一段时间是多久?”
岑云谏说:“几年。五年。或者十年。”
俪姬愣了愣:“才十年啊。十年后……十年后,我十八岁。”
澹台莲州这时才办公回来,听见两人的对话,失笑地说:“让你带孩子,你在跟孩子说些什么有的没的?”
岑云谏说:“她不只是个孩子,她还是个公主,早晚都得知道这些,晚知道还不如早知道,一直不告诉她,就一直不知道,总不可能永远都不告诉她。”
俪姬来到昭国以后,被姑姑和表哥给惯着,比在庆国做公主时还要更自在,什么都敢问,她其实有点怕这个像是冒着寒气的仙人,但是这会儿却很赞同他所说的,嘁嘁喳喳地附和道:“是呢,是呢,我是公主,我不是小孩子。”
澹台莲州摸摸她的头顶:“等你再长大一些,表哥再告诉你,知道了这些会变得不快乐的,你不想要继续快乐吗?”
俪姬似懂非懂,她低下头想了想,再重新抬起头说:“母后与我说,去了昭国以后就算不快乐也得忍耐,要让你们觉得我是快乐的,要讨别人的喜欢,这样我才可以活着。”说完,不好意思地说,“母后还说这个不可以和别人说的。”她红着脸,“但是表哥和姑姑都对我很好。我想要告诉你。我现在是很快乐的。”
澹台莲州笑起来:“谢谢俪姬。”
接下去岑云谏说出来的话俪姬就听不懂了:“迟早会有那么一天的,难道你想要到时候再一次地把俪姬送到昆仑去吗?”
俪姬抬头看澹台莲州,心想:昆仑?什么昆仑?是昭太子表哥去学艺过的昆仑吗?
澹台莲州显然还没有计划,用走一步看一步的语气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我总会想办法抱住她的。”
岑云谏并不赞同地皱起眉来,正要继续训斥澹台莲州,却被抢过了话头:“我怎么这么为俪姬这样着急?倒好像把俪姬当成了女儿。”
岑云谏一下子被堵住了嘴,不再说话,停顿了一会儿,轻嗤道:“……荒唐。我连道侣都没有,哪会有女儿?我的心里只有拯救苍生万物,只是因为俪姬是你在乎的人罢了。”
澹台莲州笑吟吟地看着他:“是吗?”
过了几天。
俪姬说听宫人说昭国王都附近的一座山很美,正是好季节,她很想去看看。
正是昭庆两国的蜜月期,又即将联姻,昭国王室自然答应了庆国公主这个小小的请求。
现任昭国的王、王后、太子与庆国公主和太子一道坐车去踏青赏花,长列出行,浩浩荡荡,相当热闹。
一路上百姓们纷纷前来围观,送上一些野花、果子作为礼物。
澹台莲州到时不怕,笑呵呵地收了半车的花与果,岑云谏想要拦下来他还不让,直让岑云谏担心了一路,只怕会有危险的东西夹杂在里面暗算澹台莲州。
俪姬躲在澹台莲州的身畔,她好奇地打量骑着小象的兰药,被澹台莲州发现了,把她也抱到了小象身上。
不多时,便从头顶上飘来两个女孩的笑声。
澹台莲州仰起脸去看,被过于炽烈的阳光炙了一下眼睛。
阳光真好。风真好。笑声也真好。
他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纯粹只是为了看一朵云、赏一枝花而出来走走了呢。
这一日,他们也没有做什么特别铺张浪费的事,不过是寻了一处开花的野地,坐着喝了酒,吃了些烤肉,看了看山,看了看水。娱兴时澹台莲州奏了首自己写的曲子,会跳舞的宫人合着拍子跳了一支舞,因为太久没有演奏了,奏到一半,他竟然忽然忘了后面是什么调子,卡了一卡,正这时,岑云谏提醒了他。
澹台莲州想要要把曲子奏完,没有打断去问他,奏完以后,乐师们听过一遍,已经学会了,接过奏乐的工作继续演奏。
这时,澹台莲州才有空问了岑云谏一句:“你还记得这支曲子啊?”
岑云谏别过脸,嘴唇嚅嗫了下,像是想要找个借口但又实在是不屑撒谎:“我当然记得。”莫名地让澹台莲州觉得他就好像在说:我当然记得。甚至让他有一种幻觉,幻觉不管他演奏哪一首歌,岑云谏说不定都记得。
让澹台莲州微妙地感觉到心里头有一丁点不自在:“不愧是仙君,记性真好,过了八百年了,你还记得。”
两个人说这话的时候,俪姬和兰药手牵手走过来,各人头上戴着一个花环,手上还拿着一个。
俪姬第一次编,编得一般般,但是很有自信,递到澹台莲州的面前,雀跃地说:“表哥,表哥,好看吗?送给你。”
澹台莲州接过她送的花环,戴在头上,也接过了兰药送的,都带在头上。
俪姬高兴极了,眯起眼睛笑,又瞥了一眼岑云谏,见岑云谏盯着澹台莲州头上的花环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复杂,触动了她,她这才不好意思地又掏出了一个花环:“仙人哥哥,你也想要的话,我还做了一个,只是没有给表哥的那个做得好,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
岑云谏:“?”
澹台莲州愣了愣,大笑起来,夸了俪姬好几句:“俪姬你真是个好孩子。”
俪姬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澹台莲州拿过她手上递来的花环,随意地往岑云谏的头上一戴。
没戴好,歪了,陪着岑云谏的表情更是好笑。
这一日便在欢声笑语中结束了。
夜里。
澹台莲州洗漱完了,见岑云谏坐在茶床上,望着手中的花环如在看奇怪东西般,深深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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