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明天去?找个人少的时间,”纪小游想了想,“说起来,你这人也会积极出门?”
宋连旌:“……”
他的运气一向不好,该办的事情如果不赶紧办完,很有可能发生些令人烦躁的意外。
他一心摆烂,公证对他来说,办不成也没什么关系。但纪小游不一样,他既年轻又有梦想,不该被无端连累。
宋连旌想着,却换了种解释:“来的路上我看见了条夜市。卖吃的,有麻辣小龙虾、红油蹄花汤……”
纪小游眼前一亮:“不等了,我们现在就走!回来我请你吃夜宵!”
路上淅淅沥沥下着秋雨,宋连旌听纪小游絮叨着从前翻墙去吃夜宵的经历描述,闻到隔壁巷子深处飘来的辣油味。
他曾经也很爱吃辣,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
“快!快点!督察在来的路上了,再慢点,你可喝不到你的汤了!”帝国第二十一军校墙外,几名学生压低声音,紧张催促。
“那也要看他们抓不抓得住我。”高墙另一边,少年声音轻狂,人更轻狂。
他瞥了一眼远处的人影,回身助跑几步,单手撑着高墙,轻巧跃过墙头重重障碍,将督查的呼喝甩在身后。
明月皎皎,夜风吹得少年衣袍猎猎作响,像托举起一只张开双翼的鸟,送他向远空翱翔。
冷风冷雨吹过百年光阴,黑发青年拢住从修理店薅来的外套,脸上终于浮现一丝血色。他肤色苍白,面带病态,步伐轻缓,脸上却还维持着处变不惊的平淡笑容。
好像他生来便如此沉默。
——
几公里外,随着夜色渐深,黑街人多了起来。
摊主与顾客压低声音,谈着一桩桩阳光下说不出口的交易。
直到红蓝相间的刺眼光束落下,所有人手上动作一顿,抬头向空中看去。
几辆警用飞梭悬停在他们头顶,亮起信号灯,从前向后,把整条街包围起来。
——治安官!
混在黑街的人,没有不怕他们的,纷纷收拾东西准备跑路。
但已经晚了。
几名身穿纯黑制服的治安官走下飞梭,黑色军靴沉重地踏过地面积水,脚步声在寂静的深夜中格外清晰。
“例行检查,”为首的治安官冷冷开口,“本署接到匿名举报,你们这里有一些问题人物,统统需要接受调查。”
匿名举报?举报了谁?
黑街贩子们一边掏身份证件,一边默默祈祷,希望被人暗地里搞了的不是自己。
治安官却不着急,在检查完所有人身份,拉出几个不合规的押上飞梭后,才开始询问。
“你们这,有一个叫宋连旌的,对吧?”语调阴沉,带着某种暗示意味,“他做没做过,危害联邦稳定性的事?”
这语气,不像是来做调查,更像是要直接定罪。
大概是惹上了什么麻烦人物,才会被治安官找上门来、兴师问罪。
宋连旌到黑街不过几天,病得气都快喘不上来,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在街口安安静静地坐着。要说他有危害联邦的本事,黑街这些人是一百个不信。
但黑街又不是讲事实的地方,治安官是这里最重要的人物,顺着他们的意思做事才是头一等的大事。说不定他们心情一好,还能对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惜他们都和宋连旌不熟,这时候只能搜肠刮肚,以小见大。
“他来历不明,在庆典前突然出现,非常可疑。”
“他欠了医院那么多的债,却不急着挣钱,肯定心里有鬼!”
一帮废物,净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想作文章都显得滑稽,更不好带回去跟上级交差,治安官眼中流露出不耐,却仍停留在原地。
人活在世上,谁不说话,谁不做事?只要给人预设好错处,深挖他的言行,迟早能扣上合适的帽子。
做治安官这么多年,这是他最擅长的手段。
“这个宋连旌,还公然提起禁忌人物!”一道声音从人群中传出。
“他说了什么?”治安官追问。
除了问那么一句外,宋连旌其实什么都没说。但黑街又没有监控,他当时说过什么,只取决于现在治安官想听什么。
不过片刻,宋连旌就已经成为了“指挥官”的狂热拥护者,贼心不死,打算在深雨战争庆典当天炸死所有人的超级恐怖分子。
好像编得有点过头,但这不重要。
反正那只是一个随时都要完蛋的病秧子,拿不到基督山伯爵的剧本来找他们清算。
就算要怪,也要先怪自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喧嚣声浪里,治安官满意地点了点头,上传初步调查结果。
【经调查,黑户宋连旌涉嫌勾结“指挥官”残党,其行为严重威胁联邦安全,申请全城缉捕。】
第5章
这份调查结果下来,黑街贩子都愣在原地。
“指挥官”残党是个很严重的罪名,尤其是在这个流言频出的时候,搞不好会被枪毙。
为了联邦稳定性,判定公民涉嫌这类罪名前,需要详实的侦查和人证物证。在涉及高级别公民的时候,要求就会更为严苛。
宋连旌初来乍到,身残体弱、精神状态极其稳定。
“指挥官”不一样。
深雨战争中期,异种派使者议和。只要人类让出三个星系,再定期他们供给物资,便承诺永久停战。
遵循着联邦大多数人的意愿,这件事被推进到了签订停战协议的地步。
一切都将尘埃落定,然而在谈判桌前,那位元帅当着所有联邦官员的面杀了使者。
异种皮肤坚硬,需要特制的子弹或武器才能杀死,但他哪样都没用——他只是坐在桌前,外放出的精神力一寸一寸把异种碾成了肉泥。
“谈判已经结束了,诸位。”满室血腥中,那个人冷酷地宣布结果,“现在,来讨论一下后续的作战计划吧。”
……
总而言之,宋连旌跟“指挥官”那种疯子及他的党羽千差万别,仅有的关系来自于黑街人的胡扯,一查就知道是假的。
但治安官不会查、也不用查——宋连旌只是个黑户,他的存在本身就代表着不稳定的无用因素。
黑街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不知道是要掉两滴鳄鱼的眼泪,还是单纯物伤其类。
然而,事件中心的宋连旌对此还一无所知。
治安署里人果然很多,因为几台机器同时坏了,办事效率也比平常低下。简简单单的公证,需要排一两个小时的队。
纪小游领了号,就蹲在墙角画漫画去了。
大厅没有坐的地方,宋连旌决定到处转转。
他们来的是离咸鱼修理店最近的治安总署,临河而建的宏伟大楼将整个区域分为南北两半。
南岸就是黑街所在的地方,房屋低矮,灰败阴沉,处处都透着不加掩饰的贫穷气息,是没人愿意踏足的平民窟。
而一河之隔的北岸,高楼林立,霓虹闪烁,飞梭在天际来来往往,光影交织成一条人造的银河——从河岸起绵延几千公里,都属于金融区,是整颗边缘星上最繁华的核心地带。即使到了晚上,也依然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而治安总署的天台,就是欣赏金融区绝美夜景的最佳地点。
面向金融区的天台边上人挨着人,朝向南岸的方向却很空旷,只有一名清癯的黑发青年倚墙而站。
宋连旌觉得很自在: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一个不用遭受光污染、被迫人挤着人,既能吹着大楼里的暖风,又能呼吸到雨后的新鲜空气的好地方了。
他拨弄着垂到手边的绿萝叶子,有点遗憾没有把猫猫一起抱来。它有一身绒毛,不那么怕冷,应该很喜欢去天台晃悠。
“废物!你们一个个的都是废物!”从顶楼突然传来一阵叫骂,打破了他的安静时光。
……什么人,这么大脾气。
宋连旌被吵得难受,下意识将手放在右耳边,拇指沿着耳廓一路下滑,在耳根处按了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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