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皇帝生辰没有过上,反而先迎来了忌日。
梅斯维亚望着那里,想起自己两年前离开中央星时的狼狈不甘与踌躇满志,忽然轻笑出声。
“别让你们的王城太快就被蛀空。”他在城墙上开口,声音张扬桀骜,在风中传得很远。
“下一次,我要带着我的军队轰开这座浮空岛,走过那道凯旋门。我要胜利,要永无止境的辉煌,要人类荣光万丈——”
帝国的指挥者恼羞成怒:“开火!”
炮火冲天而起,而少年轻巧地向后退了一步,自高墙一跃而下。
他张开双臂,像雄鹰展开了翅膀。
高天的狂风呼啸而过,梅斯维亚急速下坠,失重的感觉却并未持续太久。
——一架飞梭从远处驶来,有人伸出手,将他牢牢抓住。
他们手掌交握,仿佛彼此的体温能驱散高空的寒意。
梅斯维亚握着卫陵洲的手上了飞梭,狂风掠过他们。
“静静哥哥!”沈星星从后排冲过来,“你也太帅了吧!”
卫陵洲回到驾驶座,操控飞梭爬升,甩掉后面几个终于反应过来的追兵:“他一个信仰之跃,差点儿就成为地府第一帅哥了。诶,你还欠我一套手术刀呢,别想死遁抵债。”
“想赖你的账还用死遁?”梅斯维亚面不改色,“我知道你会接住我的。”
卫陵洲原本有许多话等着怼回去,忽然被这句话噤了声。
他讨厌梅斯维亚,从还没见面起就是这样。
研究院里的人总爱提他的名字,一边遗憾为什么没有早点察觉到他过分强大的精神力,一边对卫陵洲老生常谈,感慨他既然有这样的天赋,为什么不肯和梅斯维亚一样成为卷王,好为他们崇高的项目做出奉献。
卫陵洲笑眯眯的,权当没听见。
这世界对他来说,既没什么可为之而死的,也没什么可为之而活,只好自己找点乐子。
至于梅斯维亚那样哪怕没有任何希望,也敢把命赔上去的理想主义者,在他看来完全到了一种偏执到让人无法理解的程度。
他们天生相斥,没可能合得来。
尽管这三个月的相处……似乎也还不错。
“卫陵洲。”
副驾上的梅斯维亚喊着他的名字。
少年从飞梭车窗里看着西方远空,侧脸被夕阳镀上一层如梦似幻的金边:“太阳落山了。”
卫陵洲忽然有些恍神。
他曾经和这个人在赛场上见证了一场日出,如今又在飞梭上看了同一场日落。
“这不是结束,”梅斯维亚说。
“我会让这世界,升起新的太阳。”
——
中央星乱成一团,前线的帝国军队果然吃了一场败仗。
反抗军本来士气就很高,在知道梅斯维亚还活着,亲自策划了帝国的乱局后,更是激动得不得了。所有人都在等着他回去,回到属于自己的战场。
梅斯维亚却先迂回了一圈——去找他的同伴。
在晋封仪式前期,未免他有出格举动,帝国是扣押了人质的。可惜最后不仅没有起到作用,反而被这些人趁虚而入。他们在安全的地方藏身,于帝国和反抗军开战时传递出不少情报,促成一场场大胜。
时隔三个月,这些有志少年们再次相见,果然也很欢快。
“阿静!”梅斯维亚刚进门,希瑟率先跑过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你真的帅飞了!快跟我说说,捅死皇帝的时候是什么感想?”
“你先关心关心他的身体吧,”楚追从后面走过来,有点无奈,“阿静,你别看她这样,每天担心你都快睡不着觉了。”
他们两个之后,陆陆续续有人过来,很快把梅斯维亚簇拥起来,黑发少年在人群中,脸上是开怀的笑意。
他们聊了很多,从这三个月的经历讲到未来的作战计划,再到正式成立联邦后,要怎样让世界变得更好。
卫陵洲站在不远处,他和梅斯维亚相距不过十米,之间却泾渭分明,像是在两个世界。
他是和梅斯维亚一起过来的,当然也有人过来找他,却又很快悻悻而去。
沈星星被快活的氛围包围着,却多少感受到了卫陵洲游离在外的气场。
她脑海里,关于小洲哥哥和静静哥哥的几个猜想瞬间不成立了,转而化作另一个问题。
有些尖锐、不合时宜,因此不好发问。
但卫陵洲看出来了。
“你是不是想问,我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灰眸少年靠在墙上,露出一个很无所谓的笑。
“你们不是表兄弟,”沈星星拿不准他的态度,只捡了最浅显的讲。
“当然不是,”卫陵洲说。
他们不是兄弟,不是同伴,更不可能像沈星星误解中的那样,成为爱人。
“我们么……”卫陵洲试图给他们的关系定性,却因此沉默了一会儿。
他们从认识以来就在互相对抗、互相嫌恶。纵观刚刚过去的三个月,也在明里暗里针锋相对。
哪怕某些时刻,他们有过恍神,陷入了那场没头没尾的过家家游戏里来,也不过是吊桥效应。
如今危险已经解除了,梅斯维亚有得是和他同生共死的人,他们都没必要沉浸在虚幻的吊桥效应里,反抗军也不是他计划中的归属。
“我们没有关系,”卫陵洲最后道,不知是在和沈星星说,还是在自语,“被他坑了一把一起逃难。”
“仅此而已。”
——
R0996星。
面前的家伙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卫陵洲从百年前的记忆中回过神来,自嘲一般地笑了一下。
黑发灰眸的男人倚墙而站,碰了一下右耳十字架形状的金色耳钉,眼前跳出一串提示。
【修复进程:11%】
修复“枕戈”的代码是祝余临终前给他的,只要机身完整度达到百分之六十,就足以慢慢将智能核心进行修复,机身越完整,修复的速度越快。
照目前这个进度来看,想要“枕戈”重新上线,至少还要再等半年。
卫陵洲是一个极有耐性的人,他可以为了得到想要的正餐进行漫长的等待。
但这不妨碍他在正餐上桌之前,先找点开胃小菜。
R0996星的前任副长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拂过药架上一排排试剂,发出的哀嚎一阵高过一阵,在隐秘的房间里,却没有一个人知晓。
而他看见面前的男人竟然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近乎于愉悦的微笑。
“你、你要干什么?”前任副长惊恐至极,“卫陵洲,你是联邦的上将,你不会杀我的。你是医生……你不会为了那个人把自己弄得满手是血!”
“副长,哦不,前任副长先生,容我提醒您,他不叫‘那个人’,有自己的名字,”卫陵洲十分有耐心地说,“你们叫他梅斯维亚,我喜欢叫他静静。”
“我这个人呢,不太有道德,学会了怎么下刀不见血,但不配做个医生。”
和大多数人印象里那个不着调的上将一样,卫陵洲依然在笑,在这种场合下,叫人毛骨悚然。
“那都是死了一百年的人了!你和他是什么关系,真的有必要为了他做到这一步吗?”前任副长垂死挣扎,试图说服卫陵洲停手。
正如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身败名裂,被拉下副长的位置,他也完全想不明白,传言里和“指挥官”恶劣到极点的人为什么会为了他谋划一切。
就算卫陵洲真和那人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那也是一百年前的事了。
一百年,早足够很多人、很多事变成令人陌生的模样。
“是啊,”卫陵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欠我一个承诺没有兑现,已经逾期一百年了。”
“这不是他的错,但你得负责。”
他嘴角浮现出一个冰冷的笑弧,手指在一个试剂瓶前停下。
早点解决吧,卫陵洲想,他还要去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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