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隐瞒年龄和服兵役史,恐怕也是降低大家对他戒心的手段,叫人觉得他没什么攻击性,首先能完成第一步——让论坛网友放心到南塔来。
李银很少为自己做过的事后悔。
但这次他是真的想给自己在绿洲从狼口中保下乔治,找两颗后悔药了。
那头狼被囚禁在院子里,一定也知道前面背包客的遭遇……
尽管他跟薛凡点没什么色可骗,顶多被劫点财,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以上种种已经反复印证乔治这个人的无底线和危险性,一旦出现摩擦,很难讲最后会闹到什么地步。
李银站在淋浴花洒下冲了很久。
越想心里越没底,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也陷入了某种负面的心理暗示,不自觉将现状对号到最糟的情况……
然而很快他就知道,没有最糟,只有更糟。
…
当李银从卫生间顶着擦头毛巾出去时,迎面便见薛凡点笑得见牙不见眼,风风火火抱着笔记本过来跟他分享喜讯。
“我刚用乔治的笔记本编辑了选题邮件发回社里,这么晚了主编居然秒回我!说我这次可以等着拿头版了!”
06年WIFI其实早已普及。
只不过乔治家里没装,所以他们想上网,只能借用乔治的手机和计算机。
李银闻言心中一动,透过毛巾缝看他:“你邮件里有说拍摄选址在南塔吗?”
薛凡点挺胸:“那当然!拍摄地是最基本的信息,这肯定得说!”
李银顿时好受不少。
算这傻狍子难得起了一次关键作用,给杂志社报了坐标,不至于他们无声无息消失在这也没人知道。
“我还特地说了我们一路过来路途艰苦,暗示到时候多给我整点奖金,让我好好犒劳犒劳你。毕竟我辛苦点没事,我们帅哥不能白白受累嘛——”
薛凡点满嘴甜言蜜语、跑着火车就要撞到李银身上。
可结果他才刚碰上好友胳膊就被冰了个激灵,愣愣问:“你怎么回事,洗的冷水澡吗?先是手凉,现在身上也凉。”
李银心想所有心都被他一个人操完了,可不得凉吗,面上却也还是装傻:“你当谁都跟你一样成天使不完的牛劲火气旺。”
客厅的暖灯下,两个肩宽腿长的大小伙搭在一起有说有笑。
尽管是亚裔,可两人皮肤都很白,高个的那个撑着墙,体格高挑健康,曲肘压在另一个肩上像是有叨不完的话,脸上总是带着笑。
而另一个被搭着的其实也不矮。
哪怕放在他们白人里也是够看的身高,腰背还总站得笔直,是非常典型的东方长相,少言少语扔进人群也能一眼被注意到。
乔治从两人身边经过忍不住停下来:“我接待过很多结伴同行的客人,但你们两个真的是我见过关系最好的。”
李银估计是在他洗澡的功夫,薛凡点又去和人聊了点什么,这是彻底“解开心结”了,至少乔治现在看着“开朗”了不少,不再因为那几件内衣心存芥蒂。
但很快嬉笑打闹中,这人顺嘴说出的下一句便让李银再次如堕冰窖。
乔治已经收拾好自己洗澡待换的衣服,指了指他的房间:“如果还是觉得房间有味道的话,可以一会儿等我洗完澡出来跟我换。”
起初李银还蒙了一下:“什么味道?”
乔治步子一顿,细细端详确认他真不知情,笑笑解释:“我在储藏室里放了一些农场需要用到的药水,你这间客房离得最近,可能会闻到。”
薛凡点当即恍然:“我就说之前怎么好像有怪味!搞了半天是药水!”
可李银看着乔治走进浴室却是许久没有说话。
原地怔愣好几秒才反手猛地将薛凡点薅进自己房间,压低嗓音严肃问:“你刚刚跟他提过味道的事吗?”
如果李银没记错,这事也就是今天晚餐前乔治为了放球棒进储藏室,薛凡点短暂地提了一嘴而已。
薛凡点果然不明所以摇头。
正想说“没有”便自己也转过弯,蓦得瞪大眼睛惊呼:“卧槽……”
对啊……
李银从头到尾都没闻到过气味,只有他闻到了,而他又只跟李银说了,而且用的是中文……
“卧槽卧槽!”
薛凡点又忍不住低叫了两声,下意识看了眼李银紧闭的房门,浑身的汗毛都炸起来。
“乔治听得懂中文啊!!”
李银先前冲冷水澡没觉得冷,现在倒是真心实意觉得身上开始冷了。
薛凡点简直头皮发麻,立马站不住开始原地打转复盘:“那岂不是我们蛐蛐他的话,他全听见了!!我靠,包括今天车上,我还说他带我们绕圈,还有饭桌上……难怪突然主动摊牌承认呢我天……我们应该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
薛凡点是没说的,但李银知道自己说了。
他一开始不怎么跟乔治说话的确是因为不喜欢他,但后来知道的越多,就越觉得说多错多,还是尽量降低存在感,让薛凡点去打掩护应付就好。
可谁承想“露馅”在了最没防备的中文上。
别的不提,光是听见他认出瑞典女背包客那段就已经够值得注意了,难怪乔治从摊牌开始便频繁看他……
“他明明听得懂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这搞得人好尴尬,是故意想听我们有没有说他坏话吗?”
薛凡点走着走着就坐到桌前的椅子上不动了,两眼发直,端起李银桌上的牛奶就要一口干:“不行,你的牛奶借我压压惊,以后真不能再在他面前乱说话了。”
李银却是神情一顿,视线骤然落到薛凡点手里握着的牛奶杯上。
牛奶,牛奶……
轰一下,李银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血都凝固了。
站在原地张了好几次嘴都没能发出声,竭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到薛凡点椅边道:“……要装作不知道他能听懂中文,也别问他,表现正常点。然后我现在要出去一下,如果乔治等会儿出来了问我怎么不在,你随便找个由头,其他的等我回来再给你说。”
薛凡点一时被好友正颜厉色的模样震住。
要知道李银鲜少如此整肃,更少一次性|交代这么长一大段。
他满腹不解。
可没等他问出口,好友已经扯下脑袋上的毛巾,径直转身从房间离开。
…
李银起初从乔治屋子里出来还能维持快走。
可等出了院子,他脚上立刻等不住了,踏出第一步便开始跑,直直奔着隔壁过去,全然忘了脚踝还有扭伤。
外面晓风残月,寒蝉凄切。
头顶铺开的夜幕黑沉沉压下来,像一张被浮词精心罗织的大网,将所有踏进这个小镇的外乡人都紧紧攥进手心。
李银在跑去奥布里家的路上,简直要被自己蠢死。
谎言再怎么精心圆,也不可能天衣无缝,乔治其实早在一开始就露了马脚,只是他竟然一直到了现在才想到!
奥布里是乔治的邻居没错,可也是南塔镇上各农场肉蛋奶对外的经销商。
他能帮乔治送客人,借的就是拖送肉蛋奶去城里的这么一脚顺路。
这事放一年前可能还说得通。
可今年通货膨胀,物价飞涨,老百姓兜里没钱,全国各地的牛奶都在因为产能过剩只能倒掉,他奥布里能上哪儿卖?
要真有生意可做,真有渠道能销,今天他们也就不至于被人水电工提着桶上门硬塞了!
等李银跑到奥布里家。
那幢房子依旧和之前一样门窗紧闭,熄着灯。
他上次只是看见农用货车没停在院子,便当奥布里确实是送人去了,不在家。
可实际不在家的可能性有很多种。
李银站在院子里一阵环顾,最终目光锁定在门口的信报箱上。
想也没想便过去一胳膊肘给那老旧的信报箱直接怼开了,里面未取的信件果然如雪花碎片哗啦啦掉下来。
李银感觉自己翻信箱的手都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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