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妹儿虽然年幼夭折,但她短暂的八年人生中,全是在爱里浸泡着的。父母恩爱,家人齐心,同学友善……即使她生了重病,大家也没觉得她是拖累,她走后,爸妈还想尽办法想要实现她生前做公主的愿望。
郑霖霖想,若是妹妹当初能够生下来的话,应该和云妹儿差不多大。她应该也会成为被大家喜欢的小姑娘,在学校成绩优异,能跳舞会弹琴,她也会惦记着周末去游乐园,也会缠着自己要看公主动画片。
云妹儿早逝,可她拥有了所有人的爱;而妹妹没有见过一天阳光,也未曾拥有朋友、家人,更别提一段美好的童年。
这么比起来,她的妹妹不是比云妹儿要可怜百倍、千倍、万倍吗?
这么比起来,云妹儿真的太幸福了!她凭什么拥有如此爱她的父母,明明家境一般,她的爸妈却想尽办法让她活下去,负债累累,也没后悔生下她。
凭什么啊,到底凭什么啊?
凭什么自己的妹妹连出生的权力都被剥夺了啊?
——等等!
郑霖霖拼命甩了甩头,猛地抱住了刺痛的脑袋。
她是怎么了,怎么从云妹儿的病逝想到自己妹妹的事情上去了?痛苦的人生不是被比较出来的,而是客观存在的。但是那些恶毒的念头却像是毒蛇一样,钻进了郑霖霖的脑海,让她的心中充满怨怼与痛苦。
她嫉妒,嫉妒极了,郑霖霖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嫉妒一个已经去世的小女孩。
郑霖霖的脑袋昏昏沉沉,太阳穴却刺痛,那种痛苦,像是有凿子在一下一下往她的大脑里钻。她最近时不时会觉得肩颈痛、头痛,但她只当是自己劳累过度,这是头一次,她痛到都站不稳了。
摄像机后的工作人员率先发现了她的不对劲,陈导问:“霖霖,你没事吧?你的眼睛看起来很红。”
郑霖霖心里惦记着工作,她打起精神摇摇头,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勉强笑着:“没事……可能是今天太热,中暑了吧。”
中暑?众人抬头看向天空,现在太阳都落山了,月亮晃悠悠爬上夜空,这怎么会中暑啊?
若凌宸和贺今朝能够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就会明白缘由——原本围绕着郑霖霖的那阵黑烟,已经染上了一丝又一丝的血色。
……
停灵间内,凌宸拿出化妆刷,开始为云妹儿化妆。
凌宸在得知云妹儿的病情后,对她的遗体情况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当亲眼看到她后,他才发现她的遗体情况比他想象得还要糟糕。
她太瘦了,明明已经八岁,但她看起来勉强只有四十斤,胳臂细的仿佛轻轻一碰就要折断。她的脸颊重重凹陷进去,头发已经掉光,露在外面的手背、脚背上全是吊瓶针留下的痕迹,青紫色的淤血叠在一起,手脚上的血管几乎要被扎烂了。
凌宸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粉底遮盖她身上的淤血,再想办法撑起她凹陷的脸颊。
当他在忙碌时,贺今朝也没有闲着。凌宸的余光中,居然看到贺今朝不知从哪里取出来一叠小纸包,只见他把纸包依次打开,把里面的东西沿着停灵间的边角洒了一整圈,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紧接着,他又拿出一个小盒子,他指挥着盒子里的东西漂浮出来,稳妥地黏在挂在墙壁的遗照上。
最后,他又又变出来一个透明小瓶子,他飘到凌宸面前,示意凌宸把手伸出来,他要把瓶中淡如水的液体洒在凌宸手上。
凌宸没那么好指挥,语气很有些不信任:“你这纸包、盒子、瓶子都是哪里来的,别在我这里搞这种乱七八糟的封建迷信。”
贺今朝却说:“怎么能说是乱七八糟的封建迷信呢?这是大巫给的。”
“能在家里供奉初音未来的家伙,能给什么好东西?”凌宸更不信了,“我刚才可都看到了,你纸包里装着小颗粒,盒子里是一堆浅黄色的怪毛,还有这个小瓶子……怎么闻起来一股骚味?”
贺今朝顾左右而言他:“你说话也太难听了,这明明是纯天然的。”
“纯天然?”凌宸重复起这几个字,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的颗粒、遗照上黏着的怪毛、还有瓶中的液体,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小小的球状身影,“等等,这些不会是小柴柴丸的什么东西吧?”
“唔……”
“大影帝,别给我演戏。”凌宸怒极反笑:“在我说出更难听的话之间,我劝你老实交代。”
眼看凌宸真的要发火,贺今朝只能和盘托出他和胡亦知的商议:
因为他们都无法估计郑霖霖身边的小鬼会带来多大威胁,于是胡亦知特地寄来了小柴柴丸的粪便、尿液和脱落的毛毛,让贺今朝把它们播撒在停灵间四周,能形成一个初级的抵御法阵。
“你是不是被胡亦知洗脑了?”凌宸扶住额头,“我不想当着客人的面和你吵架,但你觉得仓鼠的排泄物,真能抵御恶鬼?”
“小柴柴丸可不是一般的仓鼠。”贺今朝反问,“小凌,你应该听过‘五家仙’吧?”
所谓“五家仙”,是民间传说里五种具有法力的小动物,很多神婆会供奉五家仙,以获取神力。
五家仙,即狐狸、黄鼠狼、刺猬、蛇和老鼠。
贺今朝抬了抬手指,原本放在桌面上的手机自动播放了几段来自大巫的语音消息。
【“狐狸是保护动物,黄鼠狼放屁太臭,刺猬不够可爱,蛇我也不喜欢……于是我决定养仓鼠。反正仓鼠老鼠都是鼠,差不了太多。”】
【“小柴柴丸是一只了不起的小仓鼠,每天要跑滚轮三百圈,侧翻两百次,打洞八十个。那天他们能在人海茫茫中找到你们,不就说明它鼠眼识珠?”】
【“贺先生,我把我精心采集的小柴柴丸副产品寄给你,你可这样这样这样使用,安全便捷无任何副作用!”】
【“对了,你别忘记你之前答应我的,要在我的直播间里——”】
最后一段话还没说完,就被贺今朝掐断了。
凌宸:“等等,你给我把语音放完,胡亦知那神棍用这些破玩意儿从你这个冤大头手里坑了什么东西?”
短短几分钟,“大巫”降级成“神棍”,贺今朝也被冠上了“冤大头”的标签。
贺今朝辩驳:“不算‘坑’,我们只是朋友之间互助。”
凌宸:“所以他果然从你这里坑了不少东西。让我猜猜是什么——他不会让你给他在他那个只有五十个人的直播间里刷火箭吧?”
“那倒不是。”贺今朝说了实话,“他让我给他刷一百个嘉年华。”
顺带一提,一个嘉年华等于一百个火箭。
光是在心里算了一下这笔钱,凌宸就觉得心脏突突直跳:“贺今朝,你要庆幸你死的早——你这种人要是顺利活到六十岁,我就去你家门口卖保健品,把你这辈子赚的钱都骗走。”
好吧,凌宸承认他就是对贺今朝的钱很有占有欲!毕竟他们都说好了,贺今朝死透后,他的钱全被凌宸继承。
所以贺今朝的钱已经不止是他自己的钱了,是他们两人的“共有财产”,贺今朝拿他们的“共有财产”献给神棍,不如留给自己当厕纸。
凌宸懒得搭理脑子短路的贺今朝,当然更不会允许贺今朝把仓鼠的尿液涂在自己身上,实在是脏死了。
他重新回到棺材前,收拢心神,专心致志地为小女孩上妆。
他一旦沉浸在工作中,时间的流逝与耳边的噪音就再也无法打扰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凌宸最后一笔落下,他才从那种忘我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在他面前,一名年幼的女孩沉睡在棺木之中,她身着长裙,金色长发披散在肩头,发尾微卷,透着一丝俏皮;女孩双眸紧闭,脸庞圆润,唇瓣透着淡淡的血色;交叠的双手轻轻放在小腹,皮肤洁白细腻,甚至连指甲都做了装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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