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盗走了我的记忆(11)

　　狄晟“切”了一声，不再回话。白祈尾看也不看他一眼，拉着郑子息轻柔道：“方才有些跑神，子息，我们先上楼休息。”
　　周围也有几名弟子说道：“现在也不早了，我们也各自回房，收拾好行李，明天就打道回府。”
　　其实这些弟子早就想回去了。为啥？还不是因为这二师兄狄晟。本来他在门派里还好，几个长老压着他，他也不敢如此放肆。一出青凌峰大门，马上娇纵的跟个大少爷似的，凡事稍有不合眼就又打又骂，这可苦了跟他一起出来的几个同门弟子。哪个不是被他心情不好踹过几回，除了祝师兄那种脾气好的能跟他说上几句话，其他人见着他个个都是绕着走的。
　　郑子息与周围弟子打过招呼，便与白祈尾一同回到房间，一路无言。陆陆续续余下的几人也各自回房，待他洗漱完躺下时，周围杳无人声，只余风刮过树梢沙沙作响，月影铺陈，满地流银。
　　郑子息头枕着手臂，平躺在床上，两眼望床顶，悠悠哉哉突的想起什么，出声询问身旁人：“白祈尾，你是怎么认识我的？”
　　旁边那人愣了一下，微微嘴含笑意，轻轻道：“那时场景太过久远，我记不起来了，但如果你有记忆，应该能想起那是什么场景。”
　　郑子息嘿嘿笑了一下：“我记忆有那么好吗？”刚停了没一会儿，他兀地转头，猛地凑近白祈尾，轻声问道：“说罢，你是怎么把我抓到妖族逼我当你们的大法师的？”郑子息盯着他眼睛，警惕他眼底神色。
　　白祈尾面色不变，似乎停在那里想了一会儿，缓缓拉了拉被子，轻手轻脚铺平胸前那块翘起被褥，不紧不慢开口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是你自愿与我回去的。”
　　！
　　郑子息原本想好了如何面对白祈尾百般狡辩咬定死口，或是支支吾吾不知所言，或是欺瞒诈骗信口开河，甚至连恼羞成怒破口大骂都想到了，偏偏不知居然自己是自愿跑去妖族离开青凌峰这个大香饽饽！
　　而且看白祈尾神色竟是坦坦荡荡光明正大嘴唇下抿眉头微皱，似乎还带有些委屈？郑子息知道自己之前想错了，心里有些愧疚，慢慢挪回自己位置，胳膊也规规矩矩放在被子上。
　　郑子息道：“今天晚上床怎么有点挤啊哈哈。”
　　白祈尾关切道：“是吗？不然我睡在地上如何。身体变大了果然有些占地……”
　　郑子息忙道：“不必不必！我只是说说而已！其实正好！完全不用麻烦！”
　　白祈尾道：“这样吗？那好吧。”
　　两人之间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气氛突然好尴尬啊怎么办！我现在是不是需要挽回点什么？我是不是需要对他道个歉啊，还是说我需要对我刚刚那段话解释一通？啊啊啊
　　还未打定主意，便听身旁人小声道来，近乎喃喃自语：“过去的事，你要听吗？”
　　郑子息没有说话，耳朵却是竖了起来。白祈尾也没想得到他的回答，自顾自讲了起来。
　　“那时，你天资卓绝，被长老看中，背着年仅五岁的弟弟攀爬九百九十九级天梯，成功拜为青凌峰大弟子。长老器重，同门爱戴……只是责任重大，长老长年不理俗事，门内若非有大事，只能仰仗你这个大师兄，你每天忙的焦头烂额，丝毫没有功夫照看弟弟。”他脸上隐隐露出了悲怆的神情。
　　“于是，弟弟练功走火入魔，死在了自己的洞府里。你就这样大受刺激，趁一次魔族入侵，跑来找我，要我给你解脱。”
　　郑子息直愣住了。说实话，这与自己的记忆颇有些出入。自己好像是干什么来的？搬运东西？记不清了，出身也很平常啊。
　　记忆篡改。
　　这个词突然出现在郑子息脑海里。如果说没有出现之前的罗盘事件，郑子息怎么也不可能相信世间竟有有这种东西存在。
　　如今自己这种情况，似乎是它无疑了。是谁篡改了他的记忆，又为何要篡改？是他……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吗？
　　“我曾经有一个弟弟？”郑子息躺在床上，忽的想起那时眼前曾出现过的一幕。稚龄小儿独捣蚁穴，一人立与身后，为其轻柔披上外搭。
　　“是的。他不太懂事。”白祈尾平静说道。郑子息扭头看了他一眼，果然面无表情，嗤笑道：“他懂不懂事你如何知道。这事我最了解，你又哪里来的自信评判？”
　　白祈尾没有回答。半晌，侧边微动，悠悠传来一声叹息。“睡吧。”
　　郑子息马上蒙上被子翻过身一动不动。
　　翌日，郑子息一觉醒来，身旁早已空空荡荡，没了人影。他自己慢吞吞起床，披上外披，收拾好行李，并将枕头摆放齐整，正待走时，却见一黑色绑带露在玉白枕头下格外惹眼。
　　想也不想便抽出来，仔细一看，是一玄色玉佩。那玉佩造型奇特，所纹文字样式怪异，不像本国物品，倒像是边境之地常出土的一类奇玉。
　　说道边境之地，那里大致分布着几个族群，人族只是占少数，绝大多数是妖族，但也有愿意跑到边境，与边境生物做交易以牟取暴利的魔族商人。
　　郑子息知道此事必事关重大，立时将那玉佩藏蕴妥帖，确保万无一失后，郑子息方才推门出去。
　　一打开门，正巧白祈尾端着饭食正准备进来。见了郑子息脸上便带了笑意，举了举手中托盘，出声问道：“怕你还没下来饭就被抢光了，特意为你留了一些。进屋吃吧。”
　　郑子息心里受宠若惊面上波澜不惊，缓缓点了点头，便进屋坐下。

　　☆、古宅

　　底盘摆在桌上，白祈尾将早饭平铺在郑子息眼前。蒸饼、大麦粥不多不少，正好够郑子息的饭量。郑子息边吃边问道：“其他人都准备好了吗？你有没有要带的东西？”白祈尾摇了摇头，道：“我没有甚么要带的，旁人都还在吃饭，不过看样子大抵是准备好了的。”
　　郑子息点点头，又想起刚才找到的玉佩，刚想出声，心思一转，却是没有开口。如今这玉佩来历不明不能排除任何可能。以防万一，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他这一转一合间思虑良多，竟是忘记嘴里嚼着一口饭，一下呛到了肺部，匆匆放下碗筷猛烈咳嗽起来。
　　白祈尾忙站起身轻轻拍着郑子息背部，声音有些微恼：“早先便说过吃饭时勿要说话，你还是改不了这毛病。若是卡在喉咙里，神仙也难把你救回来！”郑子息边咳边断断续续道：“不是……还……有你……嘛。”
　　白祈尾闻言顿了一顿，下手稍稍重了一些，无奈道：“咳的这么严重就少说些话，知道你话多。”郑子息这才停了调笑，快把肺都咳了出来，直咳的吐出酸水，方才渐渐停了下来。
　　两人距离极近，郑子息此时甚至能闻到白祈尾身上些微的百里香味。他轻轻低头，两眼紧盯着郑子息，神色关切不似作假。见他渐渐缓过来，忙倒了一杯茶举至身前要他漱口。
　　郑子息歇息了一会儿，拿起茶杯便直接灌了进去，也不管是不是刚刚呛了进去，一口喝完觉得舒服多了，随手将茶杯丢在桌上。白祈尾叹了一声，趁他休息的空收拾好桌子。郑子息嘿嘿笑道：“怎么感觉你和我娘一样。”白祈尾闻言微微皱眉：“莫要说这种胡话。”正玩笑间，忽听有弟子声音在门外叫喊：“大师兄，妖皇大人，两个饭可吃完了？”
　　郑子息正色回道：“吃完了，马上出去！”原来两人方才在屋里闹了一通，早已过去了一段时间。有少年声音在外面急急的喊：“怎地吃个饭这么慢，我马上把门踹开看他们两个在做甚么！”有弟子急急阻拦。
　　白祈尾在屋内皱了眉头，郑子息也急忙收拾好了行李，率先踏门而出。
　　一出门，就见狄晟被几个弟子围着不让过来，见郑子息出来，叫了一声师兄，众人这才放了手。
　　狄晟跑到郑子息身边，劈头盖脸道：“怎么吃个早饭这么慢，刚刚在外面听你房里有咳嗽声，你是生病了吗？哪里不舒服？”郑子息尴尬解释道：“无妨，吃饭时没注意，呛住了。不过现在已经好了，没什么大问题。”
　　狄晟斜睨着白祈尾，撅着个包子嘴，一字一句道：“我大师兄吃饭你怎么不看住他？吃饭时不会小心注意着他点？你就光顾你自己要你何用！”
　　郑子息马上当机立断推着狄晟就往前走，边走边大声叫道：“我吃饭又不归他管，你怪人家干嘛？你怎么这么不讲理！”狄晟扭头回道：“他跟你一个房间不该照看一下你？别推我让我跟他说！”
　　郑子息当然不能听他的，白祈尾在后面似乎也不愿与他计较，晃晃悠悠大家都到了店门外，没过多久就结了客栈的钱，几个弟子便拿出剑来捻诀，一个个飞到了半空中。
　　这便是御剑飞行？果然好威风，郑子息在心里默默地想：特别是风吹起衣袖的时候，给人带了几点仙气。还没想完，几个弟子就御剑飞走，远远不见了。哎等等等等，各位哥哥姐姐载我一程，别走啊！郑子息默默伸出尔康手，恰在此时狄晟抱着剑笑嘻嘻来了。
　　“大师兄，他们都走了，别担心，我知道你的情况。你来与我共骑一乘。”郑子息满脸感激忙不迭道谢，忽听白祈尾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狄晟兄弟，正巧我出门太急，没有带法器，可否顺路载我一程？”白祈尾笑得让人如沐春风。
　　不知为何狄晟打了个冷颤。他扭头看了白祈尾一眼，凤眼微眯，不高兴道：“我的佩剑是给大师兄骑的，你瞎凑什么热闹？你一个妖皇我不信连个天都不会飞，你当的什么妖皇？”说罢搀起郑子息就要往佩剑上跳，巴不得赶快摆脱这个霸占了师兄全部视线的男人。
　　白祈尾轻笑一声，纵身一跳，也站在了狄晟的佩剑上。狄晟正飞着发觉不对劲，一回头就看见他站在郑子息身后，大惊失色，边操控剑身边边要将他推下去。可一来如此，站在中间的郑子息就要遭殃，没办法将他推下去，于是郑子息无语地看着狄晟急得大吼大叫，无济于事。
　　郑子息看狄晟驾驶着佩剑很快就要追上之前先走的几名弟子，不由得放下了心神，四处观赏周围的风景。唔，底下屋舍连绵，阖家欢乐，儿童嬉游，夫妇携手，好一派闲适自得，轻松惬意的田园风光啊。
　　不过他也发现有一些不对的地方，比如说……为什么我们要飞得这么低啊！真的，每次飞至房屋上面，郑子息都十分害怕佩剑把别人屋顶戳一个大窟窿，但是两边这两位面上云淡风轻似乎觉得没什么奇怪的，郑子息也不好多问，直到又走过一片山庄，郑子息眼见一个正在玩泥巴的小娃娃惊讶的举起手中的小铲子，指着郑子息他们道：
　　“娘！快来看！有飞人！！！”
　　……
　　郑子息就这样饱含着纠结与无奈拼命遮着自己的脸怕有人熟悉出他这张脸。
　　飞了一整天，到了晚上，四周都有些昏暗了，大家都飞得又困又累，寻着一个有灯火的城镇纷纷降落。着地点正巧是一个古宅。
　　这古宅眼看着荒芜很久了，里面黑咕隆咚，外面杂草更长了有一人高，一眼看去绝对有几十年没人住过了。狄晟疲惫道：“这里面肯定有空屋子，今天晚上咱们就凑合住这里吧。”
　　听了这话有人说好有人说不好。有弟子在一旁道：“这里也算是城镇中心，却有这么一个古宅无人居住，甚至到这里来的人都很少，这可能吗？”顿时有人符合道：“这里阴气过重，实在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再走一程，到人多的地方找客栈住一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