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上去很可口(60)
他大步一跨,直接来到布丁和那白发男人面前,一把将布丁拉了回来。
之前还觉得温润好看的男人此刻在他心里犹如面目可憎,苏裴深带着笑意看怀里的布丁,抓在布丁肩头的手却是悄悄使力,不让布丁脱离自己的怀抱去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熟人?不介绍给我认识吗?”
程一这才刚脱离布丁的拥抱缓气,就感知到苏裴深身上传来的莫名敌意,顿时满脸无奈:“抱歉,我并不认识这位小哥。”
犹自沉浸在兴奋中的布丁正想给苏先生介绍程无言,却听到程无言说并不认识自己,满脸错愕:“无言,你不认识我了?”
程一不解:“我认识你吗?”
布丁:“你真不认得我?”不仅是外貌身高体型,连声音都是一模一样。
程一愣住,对方如此笃定,一时不敢确定了:“我……真的认识你?我的名字不是无言,我姓程,单名一个‘一’字。”
俩人大眼对小眼,苏裴深吃味地将布丁带到一旁:“也许真是认错了,你要找谁,我去帮你找。”
布丁疑惑地将程一从头到脚打量个遍:“没认错啊,除了头发,无言的头发是黑色。”
程一弯眉一笑:“那应该不是我,我从小一出生便是白发,虽有去医院看过,但一直没能像他人一样,拥有一头乌黑的头发。”
“是吗……”
布丁还想凑近瞧,苏裴深嫉妒于布丁和那谁谁无言的熟络亲密,拦住:“既然他都说不是,那就很可能是刚好和啾啾认识的人长得像。”
一旁的谢步青:……那个……啾啾不是那只仓鼠的名字吗?
一边被苏裴深搂着往外走,一边时不时往后瞧程一,布丁皱着五官心烦意乱。
可是他真的觉得眼前的人就是程无言啊!
回到车上,苏裴深貌似不经意地提问:“那个无言,是啾啾什么人?”
自己不在意,一点都不在意,就是随口问问,对,只是随口问问!
“是我在人类里第一个认识的朋友!”布丁想起自己与程无言的往事,想想还有点激动,眼里冒出夺目的光彩来,看得苏裴深如鲠在喉。
“哦?朋友,什么样的朋友。”车里冒出一股剧烈的酸味来,不知是谁打翻了一整坛陈年老醋。
布丁骄傲道:“一起行侠仗义,除暴安良的朋友!”
“咳咳!”苏裴深呛出声来,提高音量,“什么?”
布丁便将那时候自己和程无言如何锄强扶弱的英勇事迹说给苏先生听,那段记忆在脑海里也随之清晰起来,恍如昨日,又已相隔数百年。
布丁突然噤声,他突然意识到问题所在——他和程无言相识在数百年之前,而程无言是人,他是妖,程无言不可能活到现在。
也就是说,楼上那人或许真是程无言,却已不是程无言,而是转世之后轮回投胎的程无言。
沉默,黯然。
第80章 卷四:02
苏裴深显然同样意识到这个问题, 试探:“那是多久以前的事?”
布丁闷闷不说话, 程无言已经不是他认识的程无言, 时光易老,人类的生命不过匆匆百年一瞬。
他身边的苏先生也会在百年之后,与他再无瓜葛。
明明……本是打算一年之期一到就离开苏先生,那时还觉得三百六十五天太长,现在却觉得一年太短。
就算让他待在苏先生身边陪着他老去, 也嫌时间如白驹过隙, 分分秒秒不够相处。
布丁望着窗外,沉沉叹气。
苏裴深就没瞧见过布丁露出这种神态, 暂时放下翻涌的醋意, 关心问:“怎么了?”
布丁幽幽转过头深深看他一眼,眼里包含太多苏裴深看不懂的东西, 他缓缓扭回头看车外面的风景,怅然若失。
?!
苏裴深整颗心陷入莫名的恐慌之中,此刻的布丁虽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边,与他间隔着千山万水,遥不可及。
不喜欢这种感觉,一点都不喜欢。
苏裴深想再次将布丁拉进怀,指尖已经触碰到布丁的肩膀差之毫厘,在最后一秒缩回, 放在身侧紧握成拳头。
布丁望着窗外,苏裴深望着他。
岁月如画,只一刻便是永恒。
程一看着布丁离开, 对方的身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暗忖着自己是不是可能在何处遇过,迷迷蒙蒙中似乎有点眼熟。
不过他并没有思虑太久,他和白森还有要事要谈,就暂且将其抛到脑后。
次日,苏裴深带着仓鼠去公司上班时看到休息区有人坐着等自己,是个熟人。
注意到那人身旁的盒子,苏裴深轻轻一拍脑门,感概自己的记忆已大不如从前:“差点忘了。”
他走到穆鹤面前,略带歉意:“也不知怎的,明明看到你的消息,竟忘得一干二净。”
穆鹤摇摇头并不在意,他将包装好的朴素木盒递至苏裴深手上,苏裴深接过。
“还是老样子?”
“老样子,现在那些新玩意我用不来。”
“好。”
穆鹤作为一位将自己半生都付给做表事业的表匠,从来都是埋头钻研技艺,哪里还有时间和精力去学现代科技的新产品——和苏裴深的对话只不过在聊如何付款,他不会用信用卡和移动支付,只让苏裴深将现金送过来便好。
手表已亲自交到顾客手里,穆鹤起身往外走,他已经五十有余,只是看着还不算太老,勉勉强强还能给人四十出头的错觉,腰板笔直,头发只是掺了些许根白发。
他往外走,有人正往里进来。
杨未景近半年来一直没能再接到合适的剧本,作为一位年轻演员,他耗不起时光,自从演过那部民国剧男二小有名气之后,他本以为会有较高质量的剧本来找自己,但经纪人给他看的那些剧本,没有一个能入他的眼。
不是他演了一部好剧后膨胀,实在是后来的那些剧本……一言难尽。
今天前来苏裴深的公司是为了一个角色的事情,他好不容易接到一部令他期待、觉得能在演技和自身角色塑造上有所突破的电视剧角色试镜邀约,试镜后靠着实力得到认可,奈何有个演技不输他的新人在其中弄了点手段。
结果本就还没正式出来,在俩人实力和名气不相上下的情况下,那个剧组已经略有暗示地通知杨未景:下次有机会再合作,或者再看看其他角色,再试一个。
杨未景不甘心。
若是试镜后就没有选择他,他可以毫不在意地放下这个角色再去物色合适自己的剧本,但他不能忍受本可以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他人用不光明的手段拿去。
苏裴深这家公司的一位高管是杨未景姐夫,他之前从没利用过姐夫的人脉为自己创造便利,但在这件事上,对方不仁,他便要以牙还牙。
电话里说不清楚,他亲自到公司和姐夫讲明情况。
他的脚步急匆匆,在和前台表明来意,前台确认领导的同意后让他往员工电梯那直接上七楼。
穆鹤定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那个身影,整个人微微颤抖,眼里的光彩是狂喜。
杨未景察觉到炙热的视线,循着被人盯住的感觉四下扫视,本以为是遇到喜欢自己的女粉丝,结果。
盯着自己激动不已的竟然是一位伯伯辈老先生。
杨未景礼貌性地对其一笑,拐过弯等电梯,他还赶着上楼去找姐夫。
熟悉的面庞,熟悉的笑容,一如临别时那样年轻充满活力,穆鹤激动快步跟上,趁着杨未景等电梯的时间来到他身后,一把按住杨未景肩膀将他转过身。
杨未景瞳孔微缩,突然被迫撞进别人怀里让他紧张不已,陌生人身上奇怪的味道更是令其毛孔张开,寒毛竖起。
挣扎,猛地推开穆鹤,杨未景退后一步,防备:“你做什么!”
苏裴深提着笼子,待在不远处瞧着俩人,情况不明,他没有冒冒然参与其中。
穆鹤看着他,眼底有泪,点点分明,已是喜极而泣:“小湾,小湾,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你没死,你没死……”
只言片语不知在说着什么,杨未景只当他在胡言乱语,小心防备着:“你再这样,我叫保安了。我不认识你。”
穆鹤从翻涌的剧烈情绪中抽出几分理智,但当目光一触到那张魂思梦萦的脸,理智重新溃散,只留下无尽懊悔:“我知道你还在怨我,甚至恨我,是我错了,你别走了,别走了好不好?”
杨未景硬生生又后退一步,他觉得眼前这个人多半是真疯了,才会缠着自己这个素昧平生之人,焦急寻找保安的身影。
幸好,没等他鼓足勇气叫来人,有人上前挡在他和那人中间。
苏裴深对他说:“有什么要紧事,先去办吧。他有些失态,希望你见谅。”
杨未景看面前这人器宇轩昂、仪表不凡,与那人似是相识,顺水推舟:“嗯。我真不认识他,更不认识什么小弯。”
电梯门开了,杨未景逃也似跑进去,按着关门键,从头到尾不敢再看外面一眼,深怕那人又追上来。
穆鹤自然是想跟上去,被苏裴深拦住。
苏裴深:“斯人已逝,切莫过分哀思。”
刚才站在后面围观那几分钟,看着杨未景的脸,再加上穆鹤的态度,苏裴深想起穆鹤工作室内那张黑白遗像,上面的人像极了杨未景。
一样的脸庞,一样的年轻。
穆鹤执着道:“他是小湾,他回来找我了,他原谅我,愿意和我重新在一起……一定是这样没错,小湾,小湾……”
固执喊着,又想追上去。
苏裴深加重手上力道,直接戳穿穆鹤的幻想:“你明明清楚,他死了。在三十年前就死了,就算他活到现在,怎么可能还是那张不经岁月的年轻容颜。”
穆鹤脑中轰鸣一声,他想起自己和陆湾在一间破旧的屋子里相拥而眠,想起自己和陆湾在对着天地跪拜、两相跪拜后举起的交杯酒。
陆湾浅浅笑着,一脸淡然,仰头喝尽那杯酒,而自己手指不受控地颤抖着,酒撒了出来,他盯着那透彻干净的液体,没有勇气喝下。
在陆湾失望的眼神中,将那杯酒挥掷于地,颓然撑在桌上,痛苦:“我做不到,我不能就这样扔下他们。”
突然意识到什么,扑到陆湾面前,焦急:“你吐出来,赶紧吐出来!”
吐出来的话,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陆湾摇摇头,嘴角泛起凄苦的笑容:“就这样吧。”
马上,那笑容变成痛苦的神色,陆湾捂着肚子,倒在他怀里,渐渐没了呼吸,也没了温度。
他不信,他不信陆湾就这样走了,紧紧抱着,企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回那具身体:“小湾,别睡了,我们总有法子能让我爹娘接受我们的……”
而后,画面里出现一群人,他们冲进屋子里,将自己与小湾分开,在他的哭喊中,气急败坏的老父亲一拐杖打晕自己。
世界黑暗后,再恢复明亮之时,他站在山上,浑浑噩噩,不远处一座新棺正缓缓下葬。
那里的是谁?今天是谁的葬礼?
小湾呢,他的小湾呢,为什么没有出现在自己身旁,他都生病成这样子了,小湾怎么没来照顾自己?
对哦,小湾死了,说好跟他一起共赴黄泉路的自己没敢喝下那杯毒酒,苟且偷生。
天旋地转,穆鹤跪倒在地,一如他当年跪倒在陆湾坟前,泣不成声。
苏裴深静静在一旁站着。
他虽不知道三十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但肯定不是一个美满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