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师(163)

　　嚎嗷——
　　王者之刃的军队扛着桑若脚下的轿子走向高台上的水晶棺，周围其他的亡灵们已经停下，似乎露出了生人的脸在下方欢呼，仿佛他们还活着时候一样，为即将大婚的国王，献上祝福和鲜花。
　　刚刚周围飘荡着的《孤独的国王》的诗歌不知何时已经散去，改而开始一曲欢快而略带诡异的灰鸽民间婚礼进行曲。
　　我的新娘
　　我的新娘
　　今天我们就要结婚了
　　无论黑暗
　　无论天光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了
　　我的新娘
　　我的新娘
　　请妥善安放我的心脏
　　它已经离我而去
　　拖拽在你的婚纱上
　　也许你愿意
　　将它放到我们的婚床
　　也许你愿意
　　聆听它为你歌唱
　　嚎嗷——
　　厄尔的歌声飘荡在地下宫殿中，鼓动了亡灵的欢呼，沉寂的百年光辉仿佛在虚幻的盛景中重现，这是一场死者的狂欢。
　　亡灵们大叫着，无数雪白的花朵纷纷扬扬地从他们手中纷扬出去，落地的时候就枯萎成了灰尘，但是没人在意。
　　桑若刚要从骨轿上起身，就感觉有个冰冷沉重的东西挂在了自己的腿上，游离的灵魂蓦地再次被拉进了梦境中，仍然是奥里的亡灵梦境，那破败的兰西尔大宅，奥里在身后抱住了他的腿阻拦他离开。
　　桑若皱眉回头：“奥里，你到底想干什么？”
　　奥里碧绿的眼睛颜色溅暗，隐隐变成了墨绿色，却依然在笑：“哥哥，奥里好想你啊。所以哥哥不要走，留下来陪奥里好吗？哥哥不要走。”
　　桑若沉默片刻道：“……我会回到一百七十年前。”
　　“回去？一百七十年前？”奥里的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晦涩，“哥哥要回到以前的奥里身边吗？”
　　桑若“嗯”了一声。
　　“真好啊……可他不是我啊哥哥。”奥里碧绿的眼睛带着笑意，但那阴森的笑却似乎不达眼底，只是幽幽地倒映着桑若的脸，“哥哥如果离开了这个时空，奥里要去哪里找另外一个哥哥呢？明明哥哥是奥里的，为什么要回到另外一个奥里身边呢？”
　　奥里衣服下的手臂在渐渐变成白骨，空气中似乎在酝酿着什么不祥的气息。
　　桑若：“……”
　　桑若：“如果我离开的话，大概还能改变很多个时空中的未来；如果我不走，所有平行时空里，我都只能看到已经死了的你。我说过要接你去巫师世界，抱歉我食言了。”
　　奥里抱住桑若腿的手一僵，衣服下刚刚出现的白骨再次覆盖了血肉身体。
　　“哥哥……好坏。”
　　就在这时，桑若忽然感到奥里的身体在变大，正要退后一些，看看奥里变化后的样子，却忽然被长大的奥里抱住。
　　“别看我哥哥，别看我现在的样子。”奥里将脸埋在桑若的颈侧，已经变化成陌生的成年男子嗓音，喃喃道，“再陪我一会儿，就一会儿。”
　　桑若感觉到脖子处似乎有冰冷的液体，虽然奥里不让桑若看他，但是桑若还是扫到了他半边尽是白骨以及半边已经腐烂的脸。
　　·
　　吉悠小妖精头皮发麻地藏在桑若的胳膊下，看着周围满坑满谷夹道欢呼的亡灵们，这些亡灵不是落满了灰尘，就是刚从土里爬出来，灰头土脸脏了吧唧，空气中还弥漫着那种腐烂的尸气。
　　在这种环境中待着，吉悠简直要无法呼吸了，幸好他们不用在这里待多久。
　　吉悠小妖精一边努力启动着已经快要到开启时间的钥匙，一边忍不住指挥着从种植空间中放出去的活化抹布，悄咪咪地清理着周围离得近的那些骷髅们。
　　抬着桑若的亡灵军队，一个个已经被吉悠小妖精擦得锃光发亮，顶着几乎能反光的骨头，闪闪亮亮地走步步迈向高台，而周围那些咔哒咔哒欢呼着的骨头架子们，也渐渐被一块块抹布光顾，不知不觉中不断地变干净着。
　　厄尔在骷髅马上半倚着拨动琴弦，一边为这场盛事奏乐弹唱，一边微笑着看着眼前的一幕。
　　等待了百年的王从生到死，终于得偿所愿，万众亡灵在为他们的王欢呼、祝福，厄尔心中大为感动，甚至有些泪盈于眶，诗兴大发。
　　厄尔觉得他这次醒来，大概就是为了见证这一场百年盛事，生死之恋。
　　叮咚……琴弦在厄尔修长的指尖跳动，厄尔的视线游离在欢呼的亡灵等待的水晶棺和王者之刃抬着的骨轿上，感动着这场跨时空的等待和重逢，似乎已经有些不饮而醉，最后，厄尔的目光停留在了被无数亡灵簇拥和期待的桑若身上。
　　真是个美丽的人啊。
　　在这无数亡灵的欢呼声中，厄尔忽然有些移不开落在桑若身上的视线。
　　厄尔蔚蓝的眼睛注视着桑若，视线一步步地随着桑若的身体转移，不停地在看着桑若。
　　不知是气氛太美好，还是这一刻的桑若在厄尔眼中太过美丽，厄尔甚至有种，如果自己是那坟墓中的奥里大帝，大概也会甘愿为这样的美人等待百年的感叹。
　　不，纵然千年他也是愿意等的，等到他的目光像注视台上的水晶棺这样，注视着自己……
　　啪。
　　厄尔的琴弦蓦然在他指下断裂了一根，但是周围欢呼的亡灵却似乎不曾注意，他们的目光只有高台上正在打开的水晶棺，也只有那被王者之刃军队高抬着的他们终于等来的王后。
　　厄尔微微笑着重新拨动琴弦，目光仍旧没有从桑若身上离开，只是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有点乱了，竟是升起了一股嫉妒之情。
　　不知是不是太过投入和参与这个美丽的爱情传说，眼看传说中凄美的爱情即将圆满，厄尔竟有种想要将主人翁取而代之的欲望。
　　取代奥里为他等心上人百年，取代奥里躺在水晶棺中与垂首注视着自己的桑若重逢，取代他，让这传说中的美人属于自己……
　　【吾王万岁！】【王后万岁！】
　　放下了桑若的王者之刃军队退到高台之下，跪倒在地，举起兵器为高台上的两人高呼，声音穿透虚空和众多生灵的灵魂，引动了更多的呼声一起高喊。
　　【吾王万岁！】
　　【王后万岁！】
　　……
　　如山倒海的欢呼生在为高台上的新人欢呼着，打开的水晶棺中，伸出了一只白骨之手，将似乎正在出神的桑若拉进了自己的棺材中，瞬间，亡灵们的欢呼声仿佛炸裂，再次拔高了一个度。
　　看着这一幕，厄尔指下的琴弦，不知何时又断了一根。
　　就在这时，水晶棺中光芒乍亮，吉悠小妖精成功启动了离开的钥匙，光芒将水晶棺中的桑若包裹。
　　正欢呼着亡灵们愣了片刻，蓦然大怒咆哮，所有的亡灵都动了起来，似乎想要将破坏王的典礼的家伙找出来弄死。
　　厄尔一瞬间感觉到了时空的力量，视线落在了桑若怀中的那个小妖精身上，他指尖一动，但是不知想到什么，很快又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出手阻止。
　　“若若，我们该走了！”吉悠小妖精大叫，声音穿透了梦境，直接将梦境中的桑若唤回了他的身体中。
　　桑若一回神，就感觉到自己躺在水晶棺中，被一具尸骨抱在怀中。


第152章 妖精的大世界
　　桑若立刻从水晶棺中坐了起来, 周身的光芒正在将桑若吞噬, 以至于他有点看不清身边尸骨的样子。
　　发现到桑若的情况不对，周围大怒的亡灵咆哮着全冲了上来。
　　就在这时, 桑若身侧的那具尸骨忽然动了，他抬手轻挥, 暴动的亡灵们顿时被安抚下来，重新跪倒在周围, 似乎等待命令的骑士。
　　吟游诗人厄尔在亡灵们之后看着这一幕, 不动声色。
　　“哥哥，你要走了吗？”
　　桑若回头, 光芒中看到身边的枯骨渐渐生出了一张鲜活的脸。
　　俊美, 年轻，眼里的暖意中和了他似乎久居高位的威严，奥里的半个身体似乎被排斥在另外一个世界, 仿佛枯树的老根深扎在棺底，使他不能离开这座水晶棺半步。
　　奥里似乎并不在意这个，他那双碧绿如翡翠的双眼，只凝视着身旁逐渐消失的桑若。
　　桑若看着眼前长大的奥里：“再见奥里, 你要……”好好的。
　　似乎觉得自己今天说了太多无意义废话, 桑若张口后还是闭上了嘴，最后再看了这个长大的奥里两眼后，下一瞬，桑若就被吉悠开启的位面传输通道带走了。
　　“再见哥哥，不用担心我, 我……”
　　满是白骨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话说到一半也跟桑若似的停了下来，朝着桑若消失前待着的地方，奥里微微笑了起来。
　　我们会再见的。
　　哥哥。
　　……怎么会就这样看你离开。
　　光芒裹走桑若后凝聚成了一个点，整个坟墓在这点光芒褪去后，蓦地灰暗下来。
　　在那光芒消失后，刚刚看起来还很美好的奥里，脸色顿时黯淡，亡灵世界的腐朽气息缠绕在他身上，奥里脸上的皮肤一块块地腐烂，不过奥里还在笑着，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些。
　　盛事颓靡，鲜花枯萎，红颜白骨，刹那一瞬。
　　周围的亡灵们跪倒在地，不敢吭声，也不敢抬头，陪着他们的王安静地待在这个重归沉寂的坟墓中。
　　……
　　沙沙，风从破旧的窗户吹进了落满灰尘的书房，一层层积灰的纸张翻动起来，翻到了似乎很久远的一页。
　　无人所执的乱糟糟的羽毛笔，自己从已经干涸的墨水瓶中飘了起来，在脏兮兮的纸张上，沿着很久以前的文字，接续着写了起来。
　　百年光辉
　　百年光辉
　　时间之旅
　　往复轮回
　　腐朽的倒影
　　亡灵之窥
　　大梦百年
　　人生逆轨
　　沉睡的绵羊
　　快快醒来
　　魔王将归
　　“吱呀”“吱呀”……
　　在纸张上最后一个文字落下后，书房角落那被无数蛛网覆盖的断腿摇椅，在无人的情况下，再一次自己摇动了起来。
　　·
　　一百七十年前，迪诺深渊学院。
　　学院的巫师们都放下了各自手头忙碌的事，看着那些还昏迷不醒的学生们。
　　“大人，为什么这些学生还没醒来？”朱利安巫师很是愧疚，他被那只九级亡灵重伤，还来不及报备就陷入了昏迷中，如今看着这些始终昏迷不醒的学生，心中不禁有些焦急，忍不住询问眼前的黑灵巫师。
　　一场由噩梦生物组织的亡灵狩猎，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袭击了巫师世界众多基础院校，这还是自噩梦世界被圣魂巫师捆缚到巫师世界后的首次。
　　迪诺院长看到桑若留得消息后，立刻通知了各大学院，也上报了巫师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