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美 凶欲(5)
无论如何,一场风波过后老太太那厢对覃婴的态度不能说彻底转好,但轻易也不来挑三拣四无端起是非。毕竟仇猰好歹让了步,许老太太留下来了。
仍旧亏得屠兕劝告,私下里提醒仇猰:“往日那些指摘批判的折子到底没拿捏住实据好怼着条陈扣您大过小非,顶多是个私德有亏,王上不当事,其他人又能说出怎样滔天罪责来?但善事父母孝悌纲常,有心人言辞细加堆砌,说目无尊长便是目无君上,今日忤逆高堂他朝或敢举事作反,不怕王上凭此降罪,只恐他心里埋下一两分猜忌,从此君臣隔心了。那才是大大的失策,将军慎重啊!”
仇猰面目冷然,一言不发。
不再裹挟着一身爆烈的怒气,其人实在少言寡情,对任何事都不热衷。熟识他以后,身边人往往感到意外,世间竟有完全不知娱乐的人。曲舞歌戏、骑射击鞠、酒色牌局,文的武的雅的俗的,仇猰一应不沾。成亲前他总是白天练兵排阵晚上宿在营中,成亲后他依旧白天练兵排阵,日头未落便回家了。每天每天他定要见着自己的夫郎,守着他,抱他亲他,暴力地拥有他。
仿佛这一个人正是他寻觅良久的快乐欢喜,能叫他觉察出红尘的活色生香,开始像人一样的过日子。
“没有这身荣华,是不是就要失去他了?”仇猰没头没脑地问,好像是对屠兕,又好像是茫然自问。
屠兕想了想,温言道:“最要紧的是没人能欺负他。谁能欺负将军府的郎君?谁敢呢?”
仇猰怔怔的,显得失神,却不自觉地点点头。
第5章 七
七、
覃婴明显感觉到仇猰心有不快。
这人鲜少在自己面前发怒,仅有的几次也是冲着别人,并不针对自己。他也不见笑,常挂着张寡淡的脸,跟刷了糨子似的,又硬又假。
很多时候覃婴猜不透仇猰的情绪,同他相处总是战战兢兢的。但即便是那张泥塑般的脸上亦是有迹可循的,唯独那一点点孩子气的怏怏,是覃婴能清晰捕捉的仇猰的真性情。上一次是因为听说覃婴又怀胎了,今次,大约还是因为蔺氏吧!
不过覃婴不会去问的。他不敢,也不想打扰仇猰独自的不快。兴致不高的仇猰对覃婴来说便是生活的温静从容,实在求之不得。
缠绵地吻了一阵儿,仇猰的唇蹭着他脸颊滑至颈侧,反复厮磨,依恋而珍惜。他的手柔柔环在覃婴腰际,安分地没往下走。覃婴听着他呼吸清晰而沉缓,不似过往含欲的急切,仿佛睡熟了。两人就这般相拥着坐在床边,不言不语,亦不他为。
有过一瞬隔壁屋子传来婴儿啼哭,也依稀听闻乳母抱哄,不多时便安静了下来。灯罩笼住的火光散发柔和的微黄,温暖又稳定。这一室的灯火不熄,矜墨总是不敢安睡的吧!
心不在焉地想了许多,不自觉叹了声。
仇猰微微一顿,埋在他颈窝的脸不满意地扭了扭,但没有离开,瓮声道:“不舒服?”
覃婴一惊,立即否认:“没有!”
“在想什么?”
“没、没想……”
“嗯?”
覃婴住了口,低着头,话音含怯:“很晚了吧!”
仇猰终于从他肩上剥离开来,依旧环着他,歪着头皱着眉,显得费解。
“我、我是想,底下人也、也要休息的。”
仇猰沉吟片刻,算是接受了他的解释,便起来亲自去将房内多数的灯火熄了。唯留下床头一盏,照着覃婴的脸恍恍惚惚,莫名添了几分媚态,很是耐看。仇猰站在覃婴跟前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忽问他:“要解手吗?”
覃婴不明所以,仍旧老实回答:“还、还好!”
“那是去还是不去?”
“去、去吧!”
覃婴撑着床沿正要起来,不想被仇猰架着双腋轻松提溜起来站稳,胳膊顺手往他后腰一抄,扶好了。就这样走到角落放恭桶的小间,覃婴才意识到仇猰这是准备伺候他解手,登时红了脸,想要推辞,仇猰已经利落地把他腰带松开了。
见覃婴一把抓着将要下滑的裤腰,模样局促,仇猰兀自理解了一下,似有恍然。
“今晚没兴致,不弄你!”
覃婴满脸错愕,彻底懵了。
见他这般,仇猰也不高兴了,他知道自己想错了。但他不想纠正,索性捧着覃婴的肚子在狭小的厕间里转了个身。两人前心贴后背地立在恭桶前,仇猰的手探进覃婴裤腰里。覃婴猛地一颤,便听仇猰在他耳旁淡然道:“解吧!我看好了,对着呢!”
覃婴憋了半晌,无论如何解不出来,臊得一张脸跟烫熟了似的,直红到耳朵根脖子下。
到这时候仇猰才算想明白自己究竟错哪儿了,却还要问一声:“害臊?”
覃婴重重点了下头。
他看不到身后仇猰的表情,压根儿想不到他居然忿忿地撇了撇嘴,说:“矜墨伺候你就不害臊?”
覃婴察觉他话音中浓浓的醋意,不由得一诧,轻轻摇了下头,小声道:“矜墨是女孩子,怎么能看?”
仇猰语气放缓了些:“肚子挡着看得见?”
“就坐、坐着……”
“不是更累?”
“反正,反正跟……”覃婴话音愈加轻微了,如同蚊咛一般纤细,“跟大解一样。”
他不确定仇猰是否听见了,不过对话也没有继续下去,那大约是听见了吧!两人又陷入了微妙的沉默。俄而,蓦觉腰上一紧,被带着又转了个身,与仇猰面对面,随后见他后撤几步退到了帘子外头。
“我不看,有不妥你喊一声,我在这里。”
方是此时,覃婴才抬头望了对方一眼,意外瞥见仇猰嘴边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不同于以往的狂与戾,就是平常人的一点平常的欢喜,从心底而起,在面上焕发出柔和。令人感到陌生,却又忍不住慨然:“原来这人还有不恶的面容。不恶的时候,会让人掉以轻心到想去亲近!”
只是覃婴仍旧不敢放下警惕,十八个月的身不由己,他已经不能判断如何叫爱。假如强迫、暴力、拘锁、占有也算作情深,那世间许多的琴瑟在御两情相悦又该是什么?他无数次想,假使仇猰非权贵,假使自己习过几年武艺,此生便不至于落得如此苟且不堪的境地罢?
终究是恨的。恨得不信这人有情,不想信!
一晚上,覃婴始终睡不着。本应习惯仇猰的怀抱了,哪怕深怀恐惧,到底共枕过许多个夜,累了总能睡着。
是了是了,只是这夜太过平和,没有激烈的□□做前奏,一切都显得过于反常。覃婴告诉自己全是因为害怕,没有动摇没有矛盾,他对仇猰只有厌恶,不存在冰释前嫌甚而动心倾心。
“想什么?”
想不到仇猰尚醒着,或者已囫囵了一觉,维持着侧卧的姿势没有变,依旧将覃婴妥帖地圈在臂弯里。
覃婴想撒谎说做梦惊醒了,张了张嘴,终究作罢。
仇猰深吸了口气,睁开眼,定定地望着他侧颜。
覃婴却合了眼,不再瞪着顶上的床帷。
仇猰问:“还是想走么?”
覃婴不答。
“你想要什么?”
覃婴依旧不言。
“除了离开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覃婴不要。
“老太太带来两个人预备塞给我做妾,给你吧!”
覃婴抖了下,猛地张开眼。
仇猰是认真的,眼神中没有一丝玩笑:“你喜欢女孩子。”
覃婴觉得匪夷所思:“我是你的男妻!”
仇猰无谓:“妻妾同室,有何不可?”
“我是说,你不喜欢的话就放人家另行婚配不好么?纳进府中又不与她们行夫妻之实,岂非误人一生?”
“所以给你啊!”
“我不要!”覃婴话音陡高,气得呼吸都急。
“不要就不要,我做主打发了。”仇猰仍是轻描淡写。
“你究竟明不明白?”覃婴翻身撑起,俯视着仇猰,黑暗中眸光晶莹,“不是我要不要,而是我要你也不能这样做。那是两个活生生的人,不是物件儿。何况我已行妻道,如何再为人夫?你不觉得这样的关系很荒唐吗?”
话到中途已生哽咽,言出肺腑真真切切,由彼及此伤怀己身,不由潸然。突然觉得适才所有的犹豫纠结都成了无稽可笑,笑容是错觉,温存更是错觉,仇猰不过是偶尔的心血来潮罢了,几曾有过幡然并悔改?他心里从来只有一个“我”,任性霸道,权势滔天,不讲道理。
一方手掌抚上了面颊,粗糙却暖,随即唇便覆了下来。
仇猰总是能做到悄无声息地行动,像一名暗夜里衔枚蛰伏的斥候,遽然来到身畔,狂热地掠夺一切。(删)
覃婴被按倒在枕上,十指相扣,一身的难为。
仇猰没有跨上去,满目狂澜,哑了嗓:“今晚不弄你!”那是他在厕间里说过的话。
“你是我的妻!”这是覃婴方才的自认,“记住你自己说的,你是我的妻,这辈子,你只是我的妻!”
烈吻吮去眼角挂住的泪,心灰意懒,全都罢了!
第6章 八、
八、
说蔺氏此番前来别有用心地在随行人员中夹带了两名美娇娘预备塞给不听话的次子做小妾,确然不假,只不过她自己是没有明目张胆跟仇猰提起的。更何况抵达当日就起了那么大的冲突,仇猰手段狠辣杀人都敢,老太太纵使性子泼蛮,到底忌惮仇猰的脾气。于是自作聪明地使了招暗度陈仓,有事没事差那两个丫头打着自己的名义去寻仇猰,一时唤他伴母游玩谈心,一时送他些织物吃食,一应说是那俩的手艺。
不同于承蒙祖宗荫蔽加官进爵的王公子弟,仇猰当这个大将军是实打实“斗”上来的。战场上运筹帷幄,朝堂中波诡云谲,没点儿洞悉和计谋,早死于权争被扒拉得九亲不存挫骨扬灰了。自然一早识破了老太太的如意算盘。
依仇猰的处事习惯,敢同他动心眼的基本就是矜墨那名同伴的下场了。且只有更坏不会见好。不过屠兕劝他稍安勿躁,既然老太太不点破,他索性装傻充愣,叫了应着,给啥接着,入口的东西仔细着些。真叫那两个爬上了身,又能如何?凭他仇猰还在乎别人一哭二闹三上吊,在乎人言可畏么?
话虽如此,可仇猰仍吊着脸颇为不快。倒非觉得这些人诸般算计实未将自己放在眼里,而是气恼他们明知自己已有妻房还行下作勾当,简直是不拿覃婴放在眼里。他们就是欺负覃婴。欺负覃婴的都该死!
所以他当晚突然大发善心,不“欺负”自己的夫郎了。结果哄得不得法,覃婴反而伤心起来,惹得仇猰自己更不高兴了。
翌日早起去过卫所机要处料理完公务,兵也不练了,居然径直回了家。
料不到大将军破天荒回来得早,府中人虽觉纳罕,倒也不至于手忙脚乱。唯有矜墨这里稍显慌张,担心适才无故哭过一场的小郎君被将军撞见,恐惹口角。却不想,仇猰只在院中站着,将矜墨叫到近前问了三件事:老太太那厢是否遣过人来?獬儿因何半夜啼哭?自己常买绿禾园的米糖是谁告诉给老太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