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博物馆(27)
费言的双手被她紧紧握住,眼前这个小姑娘压抑着哭声,眼泪却不住得往下掉。
在这个家里,连哭都不能痛快的哭,因为可能大声发泄出来后又是一顿暴打。
而在无数个夜里,小芳是不是躲在被子里偷偷哭呢?
“我……”费言艰难地开口,他在这里还剩下四天的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完成任务,更无法自不量力让这样的自己,去解救另一个在痛苦深渊里煎熬的人。
他无父无母,是个严重的亲情缺失者。
小芳被冷漠相待,同样是个严重的亲情缺失者。
不同的遭遇,不同的心境,却是同样孤独的灵魂,同样的悲剧。
费言最终松开了她的手。
小芳看着被松开的手发呆,绝望和无助一下涌上心头,果然……拒绝了自己吗?
她脸上还有未擦干的泪痕,嘴角却露出一丝自嘲的笑。自己究竟……在渴望些什么呢?
她刚准备转头去厨房洗个脸做饭,就感觉头顶被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
她仰起头,红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
“我帮你。”费言拍着她的头说,“我还剩四天时间,但我一定帮你。”
小芳先是怔住,随后鼻子一酸,她似乎找到了一个临时避风港,她刚准备紧紧抱住费言以表示感激,就被人拽住了衣领。
小芳回头,是那个不爱说话的留着长发的男人,此时他正神情淡漠地盯着自己,“松手。”
她被这冰冷的声音吓到,几乎是无意识地缩回了手。
费言笑了笑,“去洗洗脸吧。”
小芳“嗯”了一声后就连忙去厨房了,脚步虽跛却是欢快。
阴路安从出房间开始就冷着一张脸了,他上前两步,费言下意识后退,直到被他逼到角落里。
馆长把人逼在一个角落里,直到无路可退,他靠得很近,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青年,呼吸打在他的额头上。
费言的眼尾还有点红,可能刚刚小姑娘的遭遇打动了他。阴路安单手按在他脑袋旁边,稍稍俯身,两人鼻尖总是若有若无的擦到。
费言心里那头老鹿,又开始乱撞了。
他故作镇定,却被红成一片的耳朵和脖子出卖了,“怎……怎么了?”
阴路安皱着眉,一开口气流全都拂过对方的脸,“你觉得她可怜?”
“嗯……”费言想了会儿也能理解,他们几个鬼差活了一千多年,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过,什么样的可怜的人没遇到过。
他们的感情早已麻木,一个说不上特别不幸的小姑娘,在他们面前真的算不了什么。
费言这么想着,但注意力却始终集中不了,他四周充斥的全是阴路安的味道,他的目光也被对方润泽柔软的唇吸引。
那张嘴开开合合,费言完全听不见对方在说什么,他脑子里只不断重复着——昨天夜里花轿上的那个吻。
阴路安说了不少话。
“你知道了吗?”他才意识到费言在发呆,再次开口问。
费言一句话都没听见,但心想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含糊道:“知道了。”
他在心里狂喊,我都说听到了,能不能把手拿开?
你离得这么近,我心里那头老鹿,这会儿可能已经撞死了。
阴路安明显看出眼前人在分神,颇为无奈,“知道的话,以后就不许对着她笑。”
费言:“?”不许对着谁笑?馆长大人这是什么要求?而且……为什么他从里面听到了一丝委屈。
他很想知道刚刚阴路安说了什么,以至于话题就突然转到了这上头。但他又假装听到了之前那些话,这会儿不好意思问,问了不就打自己脸吗?
他想了半天,对上对方墨色的眼睛,来了一句,“我对谁都这样……天生爱笑。”
阴路安将右手也靠上去,几乎将费言围在自己的领域里:“骗人。”
费言刚想反驳,阴路安就将食指按在他额头中间,轻轻道:“你每次笑得时候,这里都皱着,没下去过。”
费言怔住,他从馆长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此时,阴路安眼里只能盛下面前这一人,他将对方缩小无数倍,放进眼睛里,不多不少,刚好只能放他一人。
于是这人顺着眼睛又来到了心里,再放大无数倍,直至填满他整个心脏。
费言觉得整张脸烧得都快爆炸了,似乎也出现了幻听,他觉得不远处正放着烟花,而后烟花盛开,他的心也跟着绚烂。
费言突然觉得阴路安是故意的,说话就说话,干嘛要离这么近!他有些不甘,现在自己这模样跟被调戏的良家妇女有什么区别!
他应该反撩回去,反正撩也不犯法!
直到后来,费言才明白一个道理,不是所有人都能随便撩的,尤其是这种活了一千多年的老处男!
费言突然轻轻捧住他的脸,越来越近,越靠越近……
他在离对方的唇还剩不到一厘米处才停下,看着对方有些僵硬的表情,笑着说:“我这么笑,你还满意吗?”
青年的眉眼完全绽开,眼中笑意点点,宛若灿烂的繁星。
阴路安盯着眼前人的唇,目光深邃。
“咳——”一直被当做电灯泡的天灵猛咳了一声,两人这才发觉这个暧昧的姿势已经维持了许久。
“那……那什么……”天灵抬头望天,“饭快做好了。”
阴路安收回手,最后叮嘱他:“总之,你防着她点。”
费言“嗯”了一声,显然把这个“她”当成了那具干尸。
而他不知道的是,正是由于这种误解,自己才险些在这个世界里没了命。
小芳和琥珀从厨房里出来了,将家里的大圆桌摆满了,还给每个人倒了饮料。小姑娘看起来很高兴,嘴角都是止不住的笑意,脸上也红扑扑的一片。
几人累了一天,坐在桌前吃了不少。小芳给还在睡觉的刘雪梅留了点饭菜,又点了三炷香/插/在香炉里。
这一顿吃完也差不多快九点了。
在农村,这个时间早该熄灯睡觉了,几人帮着收拾了一下,便回去躺下。
费言白天躺多了,此时躺在那还精神得很。他将手放在脑袋后,眼睛盯着天花板,思考着这剩下四天该做的事。
他就剩四天的时间了,这四天,他得找到亡灵,战胜它。
在那之前,他还要将小芳送出去。
费言正在脑中计划着,突然就听到一阵声音,那声音很清晰,像是小时候的顺口溜。
“一个丁老头……欠我两弹珠……我说三天还……他说四天还……”
“唔……一个丁老头……欠我两弹珠……我说三天还……他说四天还……”
“一个丁老头……欠我两弹珠……”
那个声音在不停重复着这几句,在安静的仓库中显得极为凄怆又恐怖。
费言一跃坐起身,难道说……亡灵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费言:……所以馆长那段时间到底说了什么!
馆长:美色误人,不过不管你遇到什么危险,我都会第一时间去救你。
天灵:又当了一章的电灯泡。
琥珀:我这章一句话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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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父
费言起身,天灵还在他旁边打呼噜,完全没被这凄厉的鬼叫声影响到。
屋里没灯,他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往墙壁和天花板上照。
若是换做以前,费言才不会这么大胆,他只会整个人躲在被窝里缩成一团,感受着那一层薄薄的被子带来的安全感。
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他在这个地方所剩时间不多了,是时候主动出击,找到亡灵。
虽说是主动出击,费言还是没敢下床,他坐在床头,一只手紧紧抓住被子,另只手用手电筒小心翼翼得在四周寻找着。
但那声音不见了。
难道是自己幻听?
不可能!他明明都听到了。费言推了推旁边的天灵,试图叫醒他:“醒醒!快醒一醒!”
天灵被吵醒,整个人还处于迷糊的状态:“……怎么了?”
费言凑过去,小声说道:“刚刚你有没有听见有人在说顺口溜?就从这天花板里传出来的。”
天灵:“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到吐葡萄皮?”
“……”,这顺口溜确实说得不错,费言否定,“不是,是小时候经常听见的一首。”
他记东西一遍就会,开始顺口背诵起那首丁老头,结果背着背着他就听见了天灵逐渐变均匀的呼吸声。
费言:“……”
怎么又睡着了?所以他这是唱了首催眠曲吗?
天灵喊不醒,自己也不敢移动,正是进退维谷的时候,费言听见了阴路安的声音,这声音的出现如雪中送炭一般,费言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
阴路安带给他的安全感,似乎比被子的效果好。
“出去看看吗?”
“嗯?”费言心想可能他也听见了那首丁老头,“可是……那声音好像不见了……”
“没事。”阴路安不知什么时候移到了费言床边,声音压得很低,“我闻到了。”
费言疑惑,“闻到了什么?”
“血的味道。”
——
漆黑的夜里,一条小路蜿蜒到远方,看不见尽头。
下午还在家打老婆孩子的张父,此刻正举着酒瓶子醉醺醺的走在路上,一身酒气臭得连周围的鸟都给熏走了。
他嘴里骂骂咧咧,估计今天又把身上仅剩的钱输在了赌桌上。
“臭娘们,敢骗……敢骗……老子!”张父手一滑,直接将酒瓶啐了,“他妈的藏了钱还不给老子知道!老子……老子要是逮到你……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他东倒西歪,拿起半个酒瓶子继续晃里晃当地走,此时路上就他一人,月亮突然被乌云遮住了一半。
“操!什么破东西!”没了光源,他往前走的时候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踉跄几步后才站稳,这才回头仔细看,准备狠狠踹那东西两脚才发泄怒火。
结果这一看,他突然发出惨烈的叫声,“啊——”
刚刚绊倒他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一颗骷髅头!
而那颗骷髅头,突然发出了诡异的笑声。笑声阴沉惊悚,几乎要刺穿人的耳膜。
张父直接将骷髅头踢得老远,这会儿酒也醒了大半,恐惧渐渐占据了他的心头,心跳吓得快要停止。他屁滚尿流地爬起来,也顾不上别的,只一个劲往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