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数九千岁(37)
“你们认识多久了?”黎见点着消消乐,随口问道。
庄语喝了口水,道:“从小就认识,但是一直不熟,真正认识应该是他上高中的时候。”
黎见有些意外:“这么早?”
“嗯。”
庄语靠在了床边,闭上眼没再说话,不一会便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说到了从前,庄语做了个梦,梦到了刚和李思源认识的时候。
高一的李思源桀骜不驯,像只炸毛的小狮子,江湖人称源哥,十三中扛把子,也是老师都头疼的对象。
那时候的舒千羽上了高三,已经从大姐大的中二模式清醒,源哥却尚有余温,四处生事。
两人同在一所学校,只差了一届,但真正有了交集,是因为一场篮球赛。
篮球,阳光与冰可乐,一身的汗味与炎热的夏天组成了青春,年轻气盛的高中生,因为一点摩擦,私下里就约了架。
与十几年后的庄语不同,那时候的他,也是个让老师头疼的坏学生。打架这种事对他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而李思源更是嚣张的自己去赴约。
庄语也算仁义,当即叫所有小弟都回去了。
结果被李思源打了个服。
穿着牛仔裤的少年顶着一头橘红色的头发,傲气的仰着头,往嘴里扔了颗泡泡糖,居高临下的告诉他这事结了。
庄语对这人越来越好奇,两人越加熟悉,竟然混成了挚友。
别看现在源哥嘴上庄哥长庄哥短,实际当年,庄语是跟着大家叫他源哥的。
真正改口,是在庄语高考之后。
庄语的成绩太差,就算考前疯狂补习也无济于事,强行靠着家里上了个贵族学校,那一刻庄语才从他的少年时代惊醒。
说不上究竟是沮丧还是迷茫,这大概是很多人都面临过的处境,庄语有一段时间真的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件事。
他能做什么,他以后要做什么。
庄语的家境太好,可他也是个相当傲气的人,他不愿意做只蛀虫,却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向何方。
给他答案的是李思源。
被勒令闭关高考的李思源千里迢迢的跑到了他的学校,两人喝到了凌晨,醉醺醺的源哥手一挥道:庄哥,以后我去做演员,你给我当经纪人吧。
那是李思源第一次叫他庄哥,而原本以为李思源只是开玩笑的庄语,没想到这人最后真的报考了艺校。
而这个称呼,也从两个打架逃学的毛小子,叫到了如今的演员和经纪人。
梦中的庄语像是重新走了一遭他的青春,他心知身在梦中,却无法挣脱。直到这梦境走马观花的走到了他曾经和李思源拍过的一个网剧片场,才有了微妙的差异。
那时李思源什么戏都接,网剧也接烂片也接,丝毫不放过一丝一毫能吸取经验的机会。
这部网剧是个由民间故事改编的灵异剧。庄语记得,那时恰逢广电整改,最后这部剧并没能上映。
可如今他的梦里,却正看着这部剧,身边的人尽是灰白,唯一有色彩的便是电脑屏幕中的影片。
屏幕上的影像,正是身穿戏服的女主,音响中传来的戏曲咿咿呀呀,声音像是老旧的收音机。
庄语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本人并没听过什么戏曲,可这调子听起来却十分耳熟。
庄语摸着下巴,脑子里闪过了什么,却又消失无踪。实在想不起来,他只能求助于身边原本坐着的公司同事。
一转身,入眼的却是紧贴着他的女人。
女人与那女主角相差无几,那脸上却是两个红彤彤的腮红,眼睛就像是破了洞的大窟窿,惨白的脸点着殷红的嘴唇,正咿咿呀呀的唱着戏曲。
分明是个穿着衣服的纸糊人。
庄语被吓了一跳,下意识一拳锤了上去,那纸糊人的脸瞬间陷了下去,可行动却依旧如常,变了形的脸越加恐怖,不断开合的口中还在唱着戏。
他站起身便走,这纸糊人却咯咯的笑了两声,跟着起身去拉他。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身后的纸人紧追着,这曲子听起来与女主角同样标准,却是不一样的声线,在人听来不是一般的诡异。
庄语大骂一声,跑到了室外的草地上,只觉头上忽的一痛。
再次醒来,他看到的便是黎见的脸。
见他醒来,黎见将手上一本厚厚的书放下,讪笑道:“庄哥你做噩梦了?”
庄语一阵恍惚,摸了把头上的冷汗,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自己梦到了什么,点点头起身去洗了个澡。
李思源拍完一天的戏,已经到了十一点多,今天没人来接,只能和明礼取了小黄车。
可阎君大人却根本不会骑自行车,李思源取了车,便见明礼呆呆的站在小黄车前,满目迷茫。
两人对视了几秒,李思源眨眨眼道:“我载你?”
明礼眼睛一亮,二话不说坐上了后座,李思源看他一眼笑出声来。
一同出门的场务小鱼也笑了,道:“源哥,不然我找辆车送你们回去吧。”
李思源道:“不用挺近的,你回去注意安全,明天见。”
小鱼的头发被风吹乱,愣愣的望着暖光下的两人,一个大男人规规矩矩的坐在单车后座,明明是看起来奇怪的场景,此时却有种莫名美好。
拿出手机随手拍了一张,连滤镜都不用加。
李思源自然看到了小鱼的举动,却也没生气,扬了扬头道:“好看之后发给我,走了。”
小鱼连忙点头,目送两人离开,良久才想起来调了挑照片的光线给人发了过去。
明礼的手自然的搭在了李思源的腰上,不轻不重,李思源却有些不大自在,他腰侧有痒痒肉,这么被碰着,虽然不痒,却有种十分怪异的感觉。
哪知明礼得寸进尺,还可以的捏了两下。
李思源一个急刹车,严肃的回过头:“别乱动。”
这路上没几个人,明礼抿着唇点头,活像是被欺负了一样。
李思源哭笑不得,重新开始骑车。却不知阎君大人正在纠结,今晚他要住在哪儿。
直到回到宾馆上了电梯,明礼才终于开口问了这个问题。
“你……晚上要在哪儿睡?”
李思源以为明礼担心自己会打扰他睡觉,忙道:“我去和庄哥住,有事也好搭个手。”
明礼的话被噎回了肚子里。
李思源回到庄语的房间快速的洗了个澡,又看了会儿剧本,直到庄语安稳睡下,他才关了床头灯躺了下来。
劳累了一天是很好入睡的,李思源眼睛一闭便睡着了。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
耳畔传来质感嘈杂的戏腔,李思源站在一座空荡的大宅里,只觉太阳穴一阵疼痛。
而那声音悠悠扬扬,李思源不知深处何处,脑中混混沌沌的往那声音的方向寻去,穿过破旧的回廊,才看到一个空无一人的台子。
可那声音分明是从台子上传来。
“那荼蘼外烟丝醉软,那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
李思源的眼角忽而扫到了一片艳红的衣角,揉了揉眼,再次望去,那台子上已经站了个背对着他的人。
而一眨眼,那人却又不见了。
微妙的风自身后而来,李思源心中一寒,默不作声的往前走到长着青苔的池边,却见那水中央尽是翻着白肚皮的死鱼。
一阵恶寒自脚底而生,李思源低下头,再次看去,却见倒影中,自己的身后,多了两个一左一右两个身影。
这两人扎这一模一样的丫鬟头,脸上两块大红胭脂,空洞的眼睛如同两个黑洞。
而此时,这两个‘人’,正极为诡异的盯着他笑。
第39章
若不是那些死鱼, 李思源被惊的差些跳进了池塘里。
那两个梳着丫鬟头的,只是两个形容单薄的纸糊人,李思源摸向手腕,心中两了个透彻, 贴身佩戴的手环此刻竟不在手上。
好在两个纸糊人丝毫没有惊动李思源的意思, 李思源只能努力装成没有发现的样子, 转身往庭院深处走去。
这院子看起来规矩的很, 九曲回廊外是贴满宅邸的喜字, 明明繁盛的景象,没有人气的大宅却只让李思源感到诡异。
身后的纸糊人还在无声无息的跟着, 李思源假做风轻的四处游看。慢慢的, 他发现了一件事。
他似乎并不处于现实——或者说, 这是个幻境。
李思源闭了闭眼,他之前的记忆还停留在回到酒店睡着,那么之后呢?发生了什么导致他进入了幻境?
还是说,他在做梦?
一瞬间李思源只觉茅塞顿开, 不过为了证实他的想法,他还是谨慎的找到了一处尖锐的石角,蹭破了自己手指。
果不其然,他是不会感觉到痛的。
李思源心里瞬间有了底,而他的心还没彻底放下,他身后的两个纸糊人便忽然将他压住, 将他架了起来。
李思源一回头, 便对上了纸人咧着嘴笑的脸, 而这两个纸人力气极大,竟是让他半点动弹不得,他索性也不再乱动,打算先看看这纸人究竟要做什么。
两个纸人走的飞快,很快将李思源带到了个挂满红绸的屋子。
这屋子不像外面空荡,两排纸人整整齐齐的如同粘贴复制一般站在两边,齐刷刷的用那空洞眼睛看向李思源。
李思源差点被吓的咬了舌头,半天才反应了过来这是个喜堂。
最让人心惊的,却是原本的高堂之位,却是一个牌位。
李思源看了一眼,便听外面响起了唢呐的声响,跟着原本寂静的可怕的大宅忽然如同活了起来一般喧嚣,连他身后的两个纸人叽叽喳喳的说起话来。
李思源无法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却能听到外面的锣鼓喧天,很快,一个盖着盖头的女人被两个纸人搀扶进来。
这女人的衣服很熟悉,便是之前站在戏台子上的女人,李思源想要仔细的看她,却忽觉心口发痛。
随后他才发现,那女人正转向他的方向,似乎在和他对视。那盖头忽然成了无用的东西,李思源痛的差点叫喊出来。
好在那女人很快便转开了。
两个纸人却不管他如何,直接将他压着上前。
李思源心中惊骇,这东西不会要让自己跟她拜堂吧?
一阵古怪的忽而传来,那女人的盖头被吹落,李思源站在她的左侧,那盖头直接落在了他手中。
他下意识的看了那女人一眼,这女人容貌姣好,黑发浓密,头上的金钗衬着她无比明艳。
而女人的那双眼却写满了怨毒,带着尖锐的杀意,像是从地狱爬出的厉鬼,稍有机会就会向他索命。
李思源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