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社情管理局(26)
参与救援的众人以及丁豪班上的同学都普遍认为丁豪一定还活着,因为这对大家而言,是最好也是最容易接受的结果。
但晏庭并没有那么乐观,他心里一直有一种感觉,丁豪应该已经不在了。
他相信路屿。
在校内以及学校周围的搜寻,持续了两天,但是除了一些丁豪的私人物品和似是而非最终被判定无效的消息之外,他们一无所获。自那天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丁豪,他就像是凭空从这个世界里消失了一般,没有和任何人交代去处、保持联络……
只剩下那些散落在荷花池附近的私人物品,仿佛是他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告别礼。
事发至今,丁豪的失踪就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尤其是那两个眼睁睁地看着丁豪离开宿舍并且失踪的好友,更是承担了莫大的压力。
在这种残酷的压力之下,他们渐渐开始变得有些暴躁易怒。晏庭近来和他们接触较多,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一面开始劝慰他们,一面开始担心起宿舍里人际交往和处事都不成熟的路屿。
但晏庭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在丁豪出事后第七天,他的宿舍成员发生了斗殴事件。晏庭作为辅导员,必须赶过去处理,防止事态恶化。
可等晏庭急匆匆冲路屿他们宿舍时,斗殴已经彻底结束了。他进门时,路屿神色淡淡地坐在书桌前面,如果不是晏庭已经在隔壁宿舍的告状电话里了解过情况,他甚至会觉得路屿跟这一次斗殴毫无关系。
但事实上,在这场二打一局面的斗殴中,路屿是那个在人数是屈居劣势的人。但这场殴斗的结果十分出人意料,人少的那一方反而凭借着武力值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吊打对方。
看起来像小鹿一样温和无害的路屿,用与他外表截然不符的战斗力将两个一言不合就想和他动手的男人打倒在地。晏庭叹了口气,吩咐在旁观看热闹的几个男生把受了伤的赵弈文和钱峰送往学校医务室,然后带着路屿出了门。
为了让刚刚打过架的路屿冷静下来,晏庭带着他绕着学校的主干道一路散步。
“你们为什么会打起来?”
“今晚是丁豪的头七,他们说想去荷花池附近再找找,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我就好心告诉他们,别白费功夫了,肯定找不到。”
晏庭扶额,他听到这里就已经预想到了结局,但还是耐着性子问:“然后呢?”
“他们就说我冷血,想和我动手。”结果不需要路屿再复述,晏庭已经知道了,他突然对养出路屿这种长着菟丝花外表的食人花家庭生出了好奇。
“小路,你介意我问你家里的事情吗?”
路屿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但还是乖巧地摇了摇头。
“你父母从事什么工作?”
路屿闻言眯起眼睛,满脸都是困惑。
晏庭意识到不对劲,连忙说:“不方便说的话也没关系。”
路屿摇了摇头:“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定性他的工作。我没有妈妈,是被父亲一手带大的,他一直在山里工作。”
山里?晏庭心想,那可能是植被保护或者勘测考古之类的工作。
“我从小跟着我父亲,在山里长大,没碰见过什么人,直到我来上大学。”
晏庭察觉到一丝怪异,但还没等他细想,就听路屿继续说了下去:“这里人太多了,我有点不适应,他们好像也不是很喜欢我。”
晏庭叹了一口气,路屿的这个生长环境,怪不得造就出了在各个方面如同一张白纸一般的路屿。
“你父亲知道这些吗?”晏庭斟酌着语句问道,“你不太适应和别人沟通交流这个事情,他知道吗?”
“他知道。”路屿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他没说什么?”晏庭有些惊讶,又觉得路屿的父亲实在是有些不负责。
“我爸不介意。”路屿更加肯定。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晏庭也不好再对人家的教育观念指手画脚,只能用点拨的方式,给路屿分析他两个室友和他动手的原因。晏庭没注意看路,走着走着,竟然带着路屿来到了荷花池附近。
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的晏庭还想继续往前,被路屿一把拉住:“天黑之后来这里很危险,不要过去。”
危险?
晏庭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双子楼和其下若隐若现的荷花池,之前刘辰和他八卦的那个校园怪谈蓦地出现在脑子里,叫他浑身一震。
想到路屿两次着重提起这里的危险性,晏庭转过身去,郑重其事地面对着路屿:“路屿,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会觉得那里很危险吗?”
“就是很危险啊,特别是对老师这样的人。”
从一个学生那里“查获”了路屿斗殴那天的视频之后,晏庭坚信,路屿那句话,的字前面肯定还有一个类似“手无缚鸡之力”的贬义形容词前缀。他沉默了片刻,又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里很危险的,为什么不提醒丁豪?”
“我提醒过的!”路屿顿时有些气嘟嘟,“我说过让他别去的,他不听。”
此时的晏庭已经不对路屿的沟通能力抱任何期望了,他心如死灰地问:“你是怎么和他说的?”
“就和钱峰他们说的一样呀,我跟他说,太晚了别去了,可他不听。”
晏庭;……
——我就知道。
第28章 028
晏庭自己也想不明白,他对路屿究竟从哪儿生出那么多的耐心来?
“你不能这么和别人沟通, 言不达意的话, 即便你是好意, 他们也领会不到, 反而还会对你生出怨怼来。”晏庭耐着性子解释给他。
“我也不是好意。”路屿低下头看着他的脚尖, “也不能说是好意吧,我又不在乎他们。”
“那你在乎谁?”晏庭搭了句茬, 完全没过脑子就把话接了下去。
“这个学校里吗?”路屿惊讶地抬头看了晏庭一眼,想了想,“在乎老师你吧。”
“我?”晏庭顿时吃了一惊,没有想到会从路屿口中得到这样的答案, “为什么是我?”
“因为老师你对我, 和别人不一样。我知道他们都不喜欢我,但老师对我很好。”路屿说得很认真, 半点没有调笑或者讨巧的意思,晏庭看着眼前的男孩, 心里最酥软的地方似乎猛地被蜜蜂蛰了一下, 又酸又疼。
平心而论, 他一向善舞长袖,处事圆滑周到,对谁都算不上差, 他对待路屿也算不上多好,只是看在他有些不善言辞,不善交际的分上, 多了几份关照。
哪里就值得这份特别?
这一刻,晏庭是真的开始想要对眼前这个孩子再好一点,好配得上他单纯世界里那份特别。
想到这里,晏庭伸手摸了摸路屿的头,柔声教他回到宿舍之后应该怎么和两个室友相处,不要再起冲突。路屿皱着好看的眉头,嘟囔道:“好复杂。”
晏庭忍俊不禁,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没关系,我慢慢教你。”
“真的?”路屿歪着脑袋看着他,眼睛里的晏庭的影子熠熠生辉。
“真的。”
从那天起,晏庭发现路屿出现在他周围的时间开始变得越来越多。他意识到,路屿渐渐开始变得不那么生涩,甚至会有意识的模仿晏庭处理一些事情的言行和套路。但晏庭对此却并不介意,反而很期待路屿能以这样的方式走多远?成长多少?
…………
不得不说,人类真的是忘性极大的一种生物,这种特征表现在许多方面,就像丁豪,几个星期之后,他的失踪就从热点话题沦为了茶余饭后的谈资,再过几个星期,甚至都很少还会有人提起他的存在了。他凭空从这个这个学校里失踪,又被他的同学和老师,抹去了最后存在过的痕迹。
再比如说路屿,之前因为不太会处理人际关系,路屿在班里一直很不受欢迎,但随着他的进步和改变,加上凭借着他的那张俊美的脸,他很快打入了班级的交际圈里。
而晏庭这一边,一个多月的时间转瞬而逝,学长的伤势也恢复得差不多了,眼看着学长出院在即,晏庭也开始准备把辅导员的工作交还给学长。
然而就在这个关卡上,第二起失踪案发生了。
第二起案子其实和晏庭扯不上什么关系,虽然受害者同属大一,但是另一个院系另一个专业的学生,只不过晏庭作为辅导员,还是必须参加学校针对这一类事件召开的应急工作部署会议。
第二位受害者和丁豪的情况有些相似,也是在某个晚上出门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没有人能够联系上他,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他就像消失了数月的丁豪一样,毫无征兆地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如果说丁豪的事件只是一个开胃菜,那么从第二个学生开始,主菜终于上桌了,从第二起案件发生当天开始算起,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陆陆续续有三个人以同样的方式消失了。
这样大面积高频率的失踪案件,立刻引起了警方的注意。警察很快入驻了学校,作为辅导员的晏庭在那一个星期里,参加了数不清的会议,可依旧没有什么结论。他心里隐隐觉得这些事情应该和那个荷花池脱不开干系,可他没有任何依据支持这个观点,也不能把路屿给供出去,只得保持沉默——毕竟就算他真的把路屿那骇人听闻的说法爆出去,也说服不了任何人。
他只能委婉地告知身边的同学和朋友,入夜之后,离荷花池远一些,连双子楼都不要靠近。
接连发生的失踪案件,触动着这个学校里每一个人的神经,尤其是对这件事还算是有些了解的晏庭,荷花池这三个字简直随时随地都能令他神经紧绷,即便已经提醒过身边的好友,但是他们的彻夜不归还是会令晏庭感到不安——他生怕噩耗会降临在他熟悉的人身上。
而那一天,当晏庭意识到刘辰没有按时回到宿舍的时候,那种不安仿佛到了临界线,他开始慌了。
窗外正下着瓢泼大雨,一阵阵狂风骤雨夹杂着电闪雷鸣,营造出了一种让人极为不安的氛围,晏庭强压下心底的不安,顶着劈在头顶上的阵阵惊雷,给刘辰打电话。
电话拨了好几次都无人接听,晏庭心一路沉到了谷底,好在七八个“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之后,电话终于被刘辰接了起来:“晏庭?怎么了?”
联系上刘辰,晏庭那颗高高悬起的心总算是可以稍稍放下了,他长舒一口气:“你在哪儿?今晚回宿舍吗?”
“回!”刘辰在雷鸣的间隙大声道,“我已经到学校了,就是没带伞,回不了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