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发现自己成了传说(92)
暗室里同样被烧得黑乎乎的,正中那个焦黑的木架上空空如也,里面的东西都已经被劫掠一空。
暗室前方散落着不少法衣碎片和细碎的白沙,樊鸿熙低头垂眸,看着这片白沙,缓缓双膝跪下,指尖轻轻抚过地上细碎的白沙,从白沙之中拾起一枚满是细小裂纹的青龙衔珠扳指。
这枚扳指,是苍明皇权的象征,从来被苍明皇帝随身携带。
樊鸿熙的手颤抖了一瞬,而后低着头用力地握紧了这枚扳指。坚硬的扳指膈得他手心生疼,他却似感觉不到一般,用力到指节发白。
陶煜安静地看着背脊挺直的樊鸿熙,风声呼号,火焰升腾,无言沉默。
虽然他对于这一城池死去的人类并无太多感触,但他如今看着樊鸿熙的背影,却暴躁地想要直冲到风琅国把那些该死的邪修通通屠戮干净。
“维——维——”
青黄色的大鸟在火海之上盘旋,长长地鸣叫着。陶煜眉头一皱,抬头猛地一挥手,一道庞大的灵力冲击狠狠地击中了空中的维鸟。
吵死了!
那只维鸟被狠狠地击中,哀鸣一声,从空中坠落。只是它身上却无任何血液冒出,只是如同被打碎的幻影一般扭曲起来,于火焰浓烟之中化作无形。
狂风又起,吹得火海飘摇不已,那细细的白沙被风一吹,随风而起,转瞬便在火焰浓烟里消散无踪。樊鸿熙的长发被风吹得狂乱舞动,沉默地抬起头,看向白沙消失的方向。
陶煜走上前几步,走到了樊鸿熙身边,抬手搭在了樊鸿熙肩膀上。
樊鸿熙眼眶发红,瞳孔微颤,声音平淡,却透出一丝沙哑:“风琅国的天师邪修能够一瞬抽空人的灵魂血肉,只剩下白沙。”
陶煜抬起头看向浓墨翻涌的天空,皱着眉说:“这座城池有青龙气韵守护,他们也是因为穷奇的力量,才能破去青龙的气韵。”
青鬃流云马车上,青松他们救回明风一命,正带着昏迷的明风往苍城赶去。一越过最后一个山头,他们一眼便看到了陷入火海之中的苍城,瞬间大为震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余月隐也震惊地睁大眼睛,不忍地皱起眉。
樊宛珊怔怔地看着那片刺眼的火焰和乌黑的浓烟,泪水突然滚滚而出。她用力地咬着下唇,咬得发白出血,死死地看着那片狰狞的火海,挣扎起身,试图从奔驰的马车中走出,往那片火海而去。
余月隐一惊,连忙抱住樊宛珊,止住了她的动作。
樊宛珊颤抖着倒在了余月隐的怀里,仍旧死死地看向苍城的方向,泪水滚滚而下,呜咽从她喉间挤出,如泣血哀鸣。
第97章 离歌
阴沉的天空之上,乌云翻滚着,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砸在焦黑的残垣断壁之上,溅起缕缕白雾。火焰仓皇地飘摇着,终究还是被这天降之水砸灭。
雨水冲刷着世间,带走了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白沙。
半晌云消雨霁,在一片浓密的林荫里,水珠从湿漉漉的枝叶上滴滴答答地落入湿润的泥土。苍城旁的苍山山脉上,藏着苍明国历代的皇陵。枝叶掩映间,一处尘封已久的宽大石台显露出来,其上刻着闭目盘旋的精致长龙,坚毅而又沉寂无声。
石台上摆着的一座陈旧的,极为巨大的青铜大鼎,大鼎上插了九支粗大的香,一张镶有青帛的茅草席在鼎前铺地,草席上整齐地摆上了一百块青玉和牛羊猪三种牲畜。
樊鸿熙一身白色孝服,黑发用白布束起,头上披着一件三角尖顶长麻布,面容沉静地双手捧着一个漆黑的木盒,在湿漉漉的冰冷石台上三跪九叩,缓缓走入石台后长长的平坦石道,走入那漆黑的陵墓之中。
一身孝服的樊宛珊跟樊鸿熙同样的装束,显得她娇艳可爱的面容越发惨白。她跟在樊鸿熙身后,神情恍惚地一同三跪九叩着往前。
两侧立着威严雕塑的长长石道上,仅有两个披麻戴孝的身影缓缓而前。
属于此代苍明皇帝的皇陵已然建造完成,入口处竖着高大的碑文,主墓道顶上嵌着明亮的夜明珠,华丽的壁画和雕刻勾勒出皇帝一生的功绩,只是皇陵里还没来得及放入陪葬品。
按照苍明国的惯例,皇陵里的陪葬多是皇帝生前喜爱常用之物,然而苍明皇宫里的东西全都付诸一炬,所以用以摆放陪葬的宽敞耳室里空空荡荡。
樊鸿熙手捧着那个漆黑的木盒,缓缓踏上半开的沉金木棺椁,把手里的木盒放入空荡荡的棺椁里。那个木盒里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有那枚满是裂纹的青龙衔珠扳指。
而后他又从储物戒里拿出一套闪烁着如水光泽的下品宝器鲛纱法衣,整整齐齐地放在木盒的左侧。
樊宛珊也缓缓走上前,抖着手在木盒右侧放入了那枚青龙玉佩。
“轰轰”地几声闷响,棺椁层层封闭,樊宛珊随着最后那层石棺落下的那一声猛地一抖,眼眶迅速变得通红。
其他皇子的陵墓并未开始建造,樊鸿熙他们也只能在副陵里为他们和他们的母妃立了一个衣冠冢。
他们离开皇陵,樊鸿熙回身对着陵墓大门掐了几个手决,陵墓大门缓缓关闭。
一旁的樊宛珊一怔,沙哑着声音低声问道:“皇兄……为什么不彻底封闭……封闭陵墓?”
樊鸿熙抬头望着陵墓大门上的盘龙雕刻,沉静地说:“因为有东西还未放入。”
樊宛珊茫然地看着樊鸿熙,樊鸿熙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回身往石台走去,轻轻开口说:“该祭天了。”
九支粗大的盘龙香缓缓燃烧着,樊鸿熙跪坐在草席前,垂眸缓缓念诵着祷词,樊宛珊红着眼眶跪坐在一旁望着大鼎,神情恍惚悲戚。
待得樊鸿熙念完祷词,盘龙香也恰恰燃尽。樊鸿熙起身用草席裹起青玉和牛羊猪三牲投入青铜鼎内,然后用燃火符点起一簇火焰,所有的祭品纷纷在青铜鼎内熊熊燃烧。
火焰在青铜鼎内跳跃,樊宛珊睁大通红的眼睛望向一片焦黑的苍城,茫然地开口说:“皇兄,你曾说过,等我再大一些,这座皇宫便也关不住我了。可是我还没有……为什么这座皇宫就这么没了呢?”
她颤抖着,哽咽着继续说:“如果我能够早一点……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父皇他们,是不是……”
樊鸿熙静静地望着大鼎内的火焰,平和地开口说:“宛珊,你还记得离歌怎么唱吗?”
樊宛珊怔怔地望着樊鸿熙,低下头喃喃地,断断续续地开口唱道:“胡归……胡归?年命……如朝露……且去,且去……魂魄……归……天地……”
樊宛珊张了张嘴,嘴唇颤抖着,再也唱不下去了。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抱紧双臂,嚎啕大哭:“父皇——母妃——皇兄——”
樊鸿熙转身望向一片焦黑的苍城,接着缓缓唱道:“何忧何忧?光阴若逆旅。勿惧勿怕,归途亦平坦。胡归胡归?年命如朝露。且去且去,魂魄归天地……”
山脚下,陶煜抱臂靠在一根湿漉漉的树干上,仰起头望向山上,似乎穿透了无数繁枝,落到了那个披麻戴孝的人身上。
青松几人身穿玄衣,左手臂系上一条白布,朝着山顶跪拜后起身,沉默地守在山脚下。不远处青鬃流云马安静地站着,明风依旧躺在车厢内昏迷不醒。
余月隐也换上一身白裙法衣,望向一片焦黑的苍城,蹙眉低落不忍地说:“为什么会这样……”
陶煜突然开口说:“你不是说过吗,岚剑阁长老袭杀风琅国那个人类,结果毁去其兵刃,重伤了那个人类。”
余月隐点头:“确实如此。”
陶煜微微眯起双眼,暴躁地说:“我不知道那些该死的家伙是怎么知道的,但是这里原本一把灵力很强的剑消失了。虽然具体的要等车里那个人类醒来才知道,但是估计八九不离十。”
余月隐一怔,而后呼吸猛地一窒。
她咬着下唇沉默片刻,低声说:“对不起。”
陶煜垂眸,凶戾地抬手成爪虚虚一握,语气极为危险:“这话不必对我说,不过估计他也只会说不是你们的错,现在关键的是如何撕碎那群人类。”
余月隐抬起头,坚定地说:“岚剑阁必定会全力为苍明国复仇的!”
陶煜瞥了余月隐一眼,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那是必须。”
樊鸿熙和樊宛珊在陵墓前不吃不喝足足守灵九天,即使提前吃了辟谷丹,仅有炼气期修为的樊宛珊仍旧脸色惨白虚弱,被樊鸿熙慢慢扶了下来。
余月隐连忙上前扶住樊宛珊,看向樊鸿熙低声开口说:“樊道友,岚剑阁……”
樊鸿熙摇头:“这不是你们的过错,余道友不必自责,当初谁又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余月隐一怔,不由看了走过来的陶煜一眼,才继续说:“岚剑阁定会讨伐风琅国,为苍明国讨回公道。”
樊鸿熙淡淡一笑:“多谢。”
陶煜上下打量了一下樊鸿熙,开口说:“你欠了十天的练剑任务,记得之后补上。”
樊鸿熙不由眉眼微弯,点头道:“我知道了。”
又过了两天,明风终于醒了。
明风茫然地睁开眼,下意识地一咕噜想要起身,却痛得闷哼一声,然后被一只手稳稳地按回了床上。他惨白着脸迅速一摸胸口,而后才抬起头看向抬手按着他肩膀,穿着素白孝服的樊鸿熙。
如今他们暂且在城郊一座空荡的小驿站里落脚,打算等明风的伤养好一些再说。
一看见樊鸿熙身上的孝服,明风眼眶顿时泛红,低哑地开口说:“殿下,苍城……”
樊鸿熙平静地问他:“碧兰如何?”
明风一听,瞬间瞪大眼睛,当即疯狂挺起上身来,红着眼睛嘶吼道:“她被那些邪修抓走了!还有苍城里很多的孕妇都被抓走了……”
一旁的陶煜皱眉开口说:“冷静点,那个人类还活着不是吗?莲花坠不是告诉你她的安危了吗?”
樊鸿熙也沉静地按着明风的肩头,说:“告诉我发生了何事。”
明风粗重地喘息了片刻,怔怔地望着房顶片刻,低声说:“当初我们离开岚剑城后不久,便发现她怀孕了。我们一路回到苍城,我便把她安顿在风峫山庄在苍城买下的宅院里,自己进宫面见陛下,暗中查清情况。果然如殿下所料,三皇子是被二皇子栽赃陷害。陛下呵斥了二皇子一番,明令禁止手足相残后,三皇子便回到苍城一同准备过寿。”
他眼里染上恨意,死死握拳:“后来……后来那一天,我从皇宫出来回去宅子的时候,那群邪修就出现了!他们围住苍城,金丹期的邪修们直冲皇宫而去,其他邪修则开始大肆抓捕孕妇和屠杀……我赶回宅子的时候,碧兰已经被他们抓走,我没能救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