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种(46)
“你看你说的是什么话?”帝雍怒极反笑:“看来你没意识到失去了感情根本无法当好太子!”
谛枢不以为然:“孤就是太子。”
“哈?哪怕是在魔宗我们也知道太子应当心怀三界、爱民如子,现在的你根本做不到!太子谛枢只是一个被天地天后操控着的木偶,哪怕是坐上皇位,你也还是天帝的一条狗!”
“身为人臣,尽忠职守是本分;身为人子,父皇有事儿臣服其劳,是本意。”
帝雍仰天长笑,整个牢房中都回荡着他的笑声,他讽刺道:“人臣?人子?他雩苍也配有儿子?”
“休得胡言!”
帝雍打量着谛枢,耸肩:“呵呵,无趣,真是无趣至极!谛枢你怎么会想到这种办法来维持一个太子的假象?”
“孤并不知道有哪里好笑。”
“你当然不知道,就连那个完整的你也是最近才看清天帝天后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脑中大概没有咱们龙血相容的那一幕。”
“有。那不过是你的把戏。”
“死脑筋。”帝雍越看越觉得好笑。
“画押。”
帝雍低头随意瞟了眼卷轴:“烧杀抢掠、佞幸专权、侈靡成风?笑话,这几点原封不动交给天帝天后才是字字珠玑!我要真有罪诏,最贴切也就只有‘子道不终,诚悃未遂’!”
“父皇母后与你并无亲子之道。”
帝雍一甩卷轴:“签什么签?都是些狗屁东西!喂,跟你沟通,人间的那个谛枢听不听得见?我就当听得见吧。”他任性地提高嗓音对着太子吼:“谛枢!如果真想得开,就别回来了,你看着天界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谛枢只觉此人聒噪,他捡起卷轴,淡淡道:“你今日不画押,日后审问上刑……”
“行行行!不就是上个刑吗?本座还怕他不成?”
“好。”
“好什么好?你这么几千年不会就这样过来的吧?那我得庆幸没在天帝天后抚养下长大了,三个儿子两个废物一个木头,他们的教育可真是‘成功’啊!”帝雍说任何一句话都带着嘲讽意味,谛枢并不是听不出,但此时并无感情波动的他不想回答这种话语,于是他只能沉默。
“谛枢啊谛枢,你想在下界过安生日子,只不过树欲静而风不止,想要过平淡生活可没那么容易。”帝雍斜靠在墙上,明明身陷囹圄,却还是一幅潇洒派头。他眼见太子离去,丝毫没有想要挽留。
这种劣质的东西,还不如弟媳好玩。
人间。谛枢和宁微的生活就这么一天天过着,他们还攒了点积蓄,花钱在院子里栽种了桂花和海棠,过着快活赛神仙的日子。
是夜,接到谛枢传信的胡源来到小院,只见谛枢披着长袍出门,看到他时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轻声道:“他睡了。”
胡源与谛枢相交几千年,从未见他英气逼人的脸上露出过这样甜蜜而温柔的表情,早就是花丛高手的胡源笃定谛枢刚和宁微“大战方休”,他半带欣慰半带调侃地道:“娇妻美眷,夜夜春/宵,看来你在这儿过得很好啊。”
谛枢微笑:“从未有过之好。”
“你有没有跟他说过,你现在这个身体在人间待不了多久?”
谛枢解释:“也不是说待不了多久,只要好生将养,活个凡人的寿命没什么问题。”
“可难就难在了这个‘将养’上,你觉得他们能容许你在这多久?既然你给我传信就说明有准备了?”
谛枢摇了摇头:“并不是回天界的事。前些日子,我在街头看到了锦鲤一族的人。”
胡源神情一肃:“锦鲤族的人为什么会来这儿?”
“他们为何而来我并不清楚,至今为止,我们还不知道鲤绮波到底有没有死。就我而言,她大概率还活着。”
胡源的话语中带着遗憾:“你托我去找过他的下落,可惜我在锦鲤族内并没有太多人手。”
谛枢了然地道:“无妨。光靠锦鲤族做不成大事,整个妖族需要提防的还是那几大家族。对了,胡促你找到了吗?”
“没有。他就像是凭空消失,最后见到他的人都说胡促精神恍惚,像是中了邪。”胡源苦笑道。
胡促、鲤绮波、狐族、魔宗……各种要素在谛枢脑中回转,千由万绪,谛枢总该理出个头来。
“我明白了。鲤绮波的事暂且放在一边,先全力追查胡促。”
胡源点头:“这点我跟你想的一样。”
“你我二人,默契从来无需多说。不过最近还得多辛苦辛苦你了,以我现在的法力无法亲自去妖界查探。”
胡源眉头一挑:“所以你还打算在这儿和宁微甜甜蜜蜜?”
“有何不可?”
胡源看着谛枢开心的样子,本来想要训斥他丢下三界和爱人私奔的话,怎么也说不出了。反倒有些羡慕——他风流快活这么多年,却依然没有找到一个如宁微之于谛枢那样的伴侣。
罢了,这家伙为三界服务了这么多年,也该歇息歇息了。
东方渐渐发白,胡源掸了掸身上的灰,“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
“好,寻找胡促一事就拜托你了。”
胡源有个问题不吐不快:“你不问问天上那个谛枢怎么样嘛?”
“他肯定能做好。”说到这里,谛枢想起来什么,他从衣领中扯出一条皮绳,上面拴着一块鳞片。
胡源惊道:“逆鳞?”
“不是。逆鳞在宁微身上。这只是我的一片尾鳞,现在的我手无缚……哦,鸡我还是能杀的。总之如果太子出现了不可预料的事情,如今的我肯定无法阻止他。所以特意留了一手,若是太子暴走或者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就把这一片鳞片插/入他体内,我在鳞片中下过咒语。”
“什么咒语?”
“这点我不能告诉你。不需要用到这块鳞片自然是最好。”谛枢摊开掌心,任由胡源拿过鳞片,后者神情复杂地道:“你就不怕我是敌非友?”
谛枢叹息:“胡源,你的疑心病真的比我严重得多。我要是疑心你,为何今日还要叫你前来?”
“也许只是因为更不相信天界那帮人?”胡源真不愧是谛枢的挚友,连这一点都猜到了。
“你说的也没错,我是不相信他们。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曾经,我在天界之时尚觉歌舞升平,下界之后,便惊觉天界千疮百孔。真正要治理三界,万本归一,在何处都一样。”
胡源这才明白谛枢为何分神下凡:“为此你不惜以身做饵?”
“有何不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此时敌明我暗,反倒更容易看清真相。”谛枢的眉眼中是几千年未见的潇洒快活。
第五十四章 也曾见美眷
胡源看谛枢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虽然欣慰其找到真爱又没放弃三界,却还是恶趣味地想戳他两下:“治理三界我比不上你,但是谈情说爱可以教你几招,古话说得好若他情窦初开,你就宽衣解带,若他阅人无数,你就灶边炉台。”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大道理,这些我都在做了。”
胡源惊讶:“宁微果然厉害,竟然能让你放下太子的架子做这做那的?”
“他是我道侣。”谛枢温柔地看向房中。
胡源再也吃不下去这汹涌澎湃的狗粮,拱手:“告辞!”
这三界间的男男女女或痴情或绝情于胡源而言都是虚妄,他虽有心找个双修伴侣,可自知本性风流,还是不要祸害他人为好。
谛枢见他匆忙离去,颇有些忍俊不禁。他这个挚友什么都好,就管不住那颗花心。
天界大牢。
拒不画押的帝雍被上了刑,他浑身灵力已封,受伤颇重,几近穷途末路。瘫坐在牢房中的帝雍失去了前几天的精气,肩胛骨都被钉住,伤口很深,原本的淡色衣物被染得通红,鲜血淋漓。
重伤之下,帝雍神情恍惚,好像一直半梦半醒着,不知身在魔界还是天庭……甚至是人间。在那些动荡的岁月中,帝雍最开心的竟然是做宁微姐夫的时候:
天魔大战后,他的双腿被谛枢所封。几经周折,帝雍逃出天界,选择了转世之法,以法力存留了记忆,试图用转世来换取肉身完整,哪知道谛枢居然用了强悍无比的狱琅封印,彻彻底底地断绝了他拿回双腿的可能,这一世他出生就没了双腿。
长子出生,却是个天残,这是将军府隐藏了一世的秘密。
镇西大将军不会允许自己的长子是个残废。在帝雍很小的时候,将军怕丢人,他便只能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准出去。稍大一点,穿得了木制假肢了,他才被允许去别的地方活动。
将军并没有因为他残废而宽松。将军之子必须文武双全——夏练三伏,冬练暴雪。他在外界装出健康的样子,顶着假肢东奔西跑,一开始假肢与肉身接合处还常常被磨出血,后来便生了老茧,除去睡觉,假肢便是帝雍的一部分。
再大一点,将军直接将他带在身边上了战场,美其名曰随身教导。帝雍上辈子没受过父母宠爱,一颗几千岁的魔族之心在这一世砰砰跳着,他更努力地练武、读兵法,天真地以为这是父母对他的期待,直到那天在帐外听到了如下对话:
“将军,雍儿快十五岁了,永宁王府的丫头和他同岁,听说皇上有意给他们二人赐婚?”
“永宁王……哎,陛下还是容不下我们。”
“为何?这婚事……明明是我们高攀了啊。雍儿那腿……哎!郡主要是知道了一定不肯下嫁!”
“婚姻之事轮得到他们说话?”
“那此事还需跟永宁王府报备……”夫人的语气有些低沉。
“不可!我得带帝雍上战场。他那双腿的事情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特别是皇上和永宁王!”
“这……这不是诓骗人家郡主吗?”
“那个残废应该庆幸他生在镇西大将军府!若是在别家,他从生下来开始就活不了!”
“将军……都怪妾身……若不是妾身身体有损,合该给您多添几位子嗣……”
“哎,你别说了。总之这门亲事绝不能毁!先让帝雍跟我出去锻炼锻炼,别提前让他们见面。”
人都是复杂的,在结亲一事上,镇西大将军有所隐瞒,但在后来永宁王府沦陷之时,他又能出手相助。
镇西大将军并不是个开明的人,他甚至有着大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