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风流花(79)

　　“炼狱的看守其实早就被他杀了，他一直在炼狱和十八狱中游荡，很多恶鬼自愿献出魂魄为他强化魔元。小的之所以魔化，就是那时吸了他不要的那些残魂。幸而，得天尊净化，才重新恢复清明。”
　　果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晁汐有点不明白，他作为魔族最后的余孽，天帝为何不直接销灭他，反而把他囚禁在冥界。魔虽然不依赖阴气活着，但阴气可以助涨魔性，天帝岂能不知？
　　有关于狱鬼王的谜团越来越大，晁汐暂且跳过这个话题，问汤圆：“天尊还在上清境吗？”
　　“嗯，要小的通知天尊吗？”
　　“不。”晁汐若有所思道：“我可以想办法拖时间，等天尊出上清境再说。”
　　汤圆道：“小的觉得帝君的处境不妙，要是帝君稍有差池，小的如何向天尊交代啊。”
　　“现在你要听我的。”晁汐的语气不容置喙。“鬼王对你的存在起了疑心，你暂时收了灵气，休眠一阵子。我若需要，自会唤醒你。”
　　“是。”
　　汤圆收起灵气，玉扳指变成了一块普通的白玉。
　　晁汐把洗脸水倒了，关上偏殿的门，独自坐在桌前发呆。
　　虽然汤圆把狱鬼王说得很厉害，但晁汐没有感觉到他有多可怖残忍。或者说，他有其他的想法和安排，才没有露出恶魔的本性。
　　看来硬碰硬是不行了，只能和他辗转迂回，无论如何也要等到荀珩出上清境再说。
　　晁汐确定想法后，便不再主动招惹狱鬼王，除了狱鬼王偶尔唤他做些无关紧要的事以外，晁汐大多时间都呆在偏殿里，足不出户。
　　狱鬼王对晁汐的迷之安静感到奇怪，小冥帝性情开朗，古灵精怪，绝不会为了一次小小的摩擦就封闭自己。
　　难道他已经按捺不住，在暗中谋划什么？
　　如果是这样，狱鬼王反而觉得轻松。
　　总坛这个地方不通阴阳，狱鬼王又在内区做了特别的魔族结界，便是神仙想进入都难，就算小冥帝在外有援兵，也是徒劳。
　　小冥帝要和自己博弈，只能恢复真身，狱鬼王很想在幻象以外看看他的神仙模样。
　　他现在的皮囊虽然和他的真身相似，但灵韵相差太多，凡人的皮囊遮住了他的光芒，狱鬼王看着不怎么顺眼。
　　这日，狱鬼王调息完毕，想到两天没见小冥帝了，不知他暗中谋划得如何了。
　　狱鬼王披了一件红色大氅，悠然闲适地踱到偏殿。
　　偏殿门窗紧闭，鸦雀无声。狱鬼王没有那多讲究，直接推开殿门，迈步走了进去。
　　晁汐正在长桌前提笔作画，不速之客突然到来，晁汐立刻拿起一沓宣纸盖在自己的画作之上。
　　狱鬼王自然是看到了，暗笑了一下，走到桌前，问：“曲幽冥，你在做何事？”
　　“我在整理房间。”晁汐把宣纸整齐地叠起来，准备放回书架。
　　狱鬼王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宣纸从他手中夺了过来，从最低层抽出一张，举起来看。
　　纸上画着一个人，虽然脸部一片空白，但身形颀长，气质斐然，一看就是个男的。
　　“原来你在作画。”狱鬼王把画纸平铺在桌上，点点头道：“你作画的水平比你的乐器好多了。画未作完，你继续。”
　　狱鬼王还亲自研了研磨，提起笔在砚台里蘸了一点墨汁，再将笔递给晁汐。
　　晁汐却没接，把画纸团了，扔进纸篓里。
　　狱鬼王挑眉道：“你这么矫情？”
　　晁汐微微笑道：“尊上何出此言？我对自己的画作不满意，想重新画一幅，也是矫情吗？”
　　狱鬼王的眼神很微妙，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狱鬼王将大氅一扬，恣意潇洒地仰坐在靠椅之上，翘起腿，抬了抬下颌，示意晁汐继续画。
　　晁汐对狱鬼王的狂放视而不见，走到长桌的另一方，双手撑在桌沿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尊上这姿态不错，要不，我帮你画一幅肖像？”
　　狱鬼王略微犹豫，想了片刻，道：“好，画好了，有赏。”
　　晁汐脸上的笑差点就挂不住了，你特么当自己是天子吗？
　　“那我必将倾尽所有才华，为尊上献一副好画。”
　　言毕，晁汐从宣纸里选出一张稍大的纸张，又拿出一个砚台，从墨匣里用小匙舀了一小匙朱砂放进砚台，用清水和了，轻轻磨匀。
　　晁汐的动作慢条斯理，井然有序，丝毫不受狱鬼王注视的影响。
　　狱鬼王看他的目光又深了几分。
　　磨完朱砂，晁汐从书架上取了一块板子，打开板子后面的支架，将板子立在长桌上面。
　　狱鬼王不解：“这是何物？”
　　晁汐边铺画纸边说：“这是我自制的作画工具，为尊上画肖像没有三五个时辰难以完成。有了它，我画画会轻松一些。”
　　小冥帝对作画这么认真，狱鬼王觉得自己有必要调整一下姿势，好让他画出最好的自己。
　　狱鬼王刚有动作，就被晁汐喊停：“尊上，你别动。你现在的姿势非常好，霸气浑然天成，偏一分都会破坏这种感觉。”
　　“当真？”狱鬼王刚直起半腰，腿还悬空没有落地，晁汐却要他保持这种姿势。
　　“当真！”晁汐表情严肃地点头，表示自己没有说谎。
　　狱鬼王便将姿势定格，这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晁汐开始作画。
　　这一作便没完没了。屋外的天色由亮转暗，窗纸上的树影都换了方向。
　　狱鬼王进偏殿时是申时，现在已是寅时，晁汐整整画了十二个时辰，还未作完。
　　狱鬼王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后腰和腿同时悬空的姿势，虽靠力量支撑，但久了难免感到疲累。
　　可晁汐也全程站着，只有偶尔喝水会走动稍微一下。
　　狱鬼王不会在这种事上输给小冥帝，便提气继续保持着。
　　又过了半个时辰，晁汐终于放下画笔，看着自己的画作，抿唇笑起来。
　　“画好了？本座便坐了。”狱鬼王道。
　　“坐。”晁汐言简意赅，那口气，有发号施令的感觉。
　　狱鬼王没在意，他现在整个腰腿都是僵硬的，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
　　“把画拿过来，给本座看看。”狱鬼王道。
　　晁汐用手扇了扇画纸，说：“不急，墨迹未干，还需等一盏茶的时间。”
　　晁汐吊起狱鬼王的胃口，狱鬼王对这幅画作有了莫名的期待。


第78章
　　狱鬼王从未画过肖像。
　　魔族未灭前，战功榜上他位列榜首，他下面的魔将都有画像和塑身，只有他占着一个领头的空位，除了名字啥都没有。
　　魔族首领曾两次三番派画师去给他画像，但画师每次去都被他轰了出来。
　　狱鬼王不屑用这些虚伪的东西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他的铁血手腕和赫赫战功足够让魔族将他永久铭记。
　　恶魔军团在狱鬼王的率领下连战告捷，收服了与魔族相邻的妖族和精怪部族。
　　百战无败绩，魔族首领飘了，想趁势消灭神族，一统三界。狱鬼王持反对意见，觉得时机尚不成熟。
　　魔族原是一帮叛逆神仙组成的，后来经过长时间的调整演化，魔族的血统才逐渐纯正起来。
　　魔族虽然极其厌恶神族，但千万年来，两族并无明显交恶。神族高居九天之上，他们的战力如何尚未可知，知己不知彼，这是行军大忌。
　　可魔族首领不听取任何意见，执意进犯神族。狱鬼王懒得跟他起争执，便趁大战前夕的休整期，隐去魔气化身为仙，混入九重天刺探神族的兵力。
　　那段时间，正值神族天尊们的大道坐忘期，天宫少了这些强势的大神坐镇，整体比较松散。仙官不必上朝，闲来无事便聚在一起饮酒下棋，聊闲话。
　　狱鬼王从他们那里听到很多天宫秘闻，其中聊得最多的是紫胤天尊的身份之谜。
　　狱鬼王不认识什么紫胤天尊，本来没多大兴趣，却因某位仙官展出的一副画失了神。
　　画上一位风华绝代的女子在与九色鹿逗趣。
　　她虽然只露了侧颜，但狱鬼王仍能看出她和自己长得十分相似。
　　那位仙官说画上女子是紫胤天尊的生母，因触犯天条被永久放逐。还说紫胤天尊刚出生就被灵宝天尊接到逍遥天抚养教学，紫胤天尊对自己的身世毫不知情。
　　其他闲话狱鬼王听不进去，他只想找到画中女子，搞清楚自己为何与她长得如此相像。
　　狱鬼王急切地询问女子的下落，引起了在场仙官的注意，这一注意就出问题了。
　　狱鬼王隐藏的魔气被拥有火眼的仙官发现了。
　　狱鬼王身份暴露，和天兵大战了一场，遁下九重天回到魔界。
　　从那以后，狱鬼王经常做梦梦到画中女子。女子彻夜哭诉，说狱鬼王是她的孩子，骨肉分离让她痛不欲生，还说她并未触犯天条是被冤枉的……
　　梦本是记忆和自身的认知形成的，并无事实依据，但狱鬼王却把梦中的一切当了真，他对天帝的无情、神族的教条忍无可忍，仇恨烧灼着他的心。
　　他不再反对进犯神族，且一马当先杀得天兵溃不成军。
　　后来的事不再赘述，狱鬼王一天没找到画中女子，便不会停下对神族侵略的复仇之心。
　　**
　　一盏茶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不等狱鬼王再次催促，晁汐已取下画纸，轻轻抖了抖，走到狱鬼王身边，把画纸递给他。
　　狱鬼王接过来，只瞄了一眼，眸色倏然转冷，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寒霜。
　　晁汐敏锐地察觉到四周的温度突然降低，便知道狱鬼王生气了。
　　晁汐画这幅画，可谓是倾尽了所有的想象力，把自己所见所闻过的丑陋之物全部诸加在狱鬼王的这幅肖像之上。
　　简而言之，晁汐很用心地画了一个怪物。
　　狱鬼王握着画纸的手微微收紧，他又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将画纸整齐地折叠起来，放进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