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大爆炸(24)
一声悠长的叹息声从匾额上传了出来。
纪慕夏抬眸看去,看到谢秉言正在不客气的用手术刀撬匾额上面镶金字体。
谢秉言当然不是贪财,只是为刚才纪慕夏的遭遇打击报复。
那个幻觉不只是纪慕夏才遭遇,谢秉言同样遭遇到了,这才没来得及救助谢秉言。
被谢秉言的举动逼得无法再躲藏,一直藏在匾额里的幽灵幽怨一叹后,终于露出了真身……
……
从堂屋出来后,纪慕夏和谢秉言直奔书房。
主屋的书房,他们探查过的书房。
这一次,纪慕夏从进门开始,重新审查一遍。
满室的尘埃,光洁如新的信件和书籍,还有空白的匾额,没有落款的山水画。
纪慕夏这一次观察到了更多细节。
室内明明有盛夏才用的蒲扇,书架角落处却有一个满是黑色纸灰的火盆;
书桌上的砚台里,没有墨水,只有烧过的黑色纸灰;
黑色的石质镇纸背面,有不明显的褐色血迹;
硬木的书桌和书架边角,有刀剑砍过的裂痕,还有溅落的血迹。因为是深色的木质,还有纸张的掩盖而被忽略了。
“这些文字并没有消失。”纪慕夏的手抚摸过桌上的空白信件,“它们只是被主人用一种方式藏了起来。”
谢秉言静静听着纪慕夏的分析,并没有打断。
“白天与夜晚,其实是两个时间段。晚上能看到的并不一定是本来的模样,白天看到的同样不一定是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如何寻找那些文字了,他们并没有消失。”
纪慕夏让谢秉言去主屋找了水来。
书房就在主屋东厢,主屋的铜盆里依然有水,仿佛住在这里的玩家并没有死一样。
这一点是之前纪慕夏与其他玩家早已确认过的,每个玩家早上起床时,室内的铜盆都有准备好洗漱用的水。
“时间就在我们眼前,游戏其实一直有提醒。”
谢秉言按纪慕夏的指示,把装满水的铜盆放在了书桌上。
“白天造纸是水,晚上的灯烛是火,水与火,就是我们看到文字,找到时间的线索。”
纪慕夏把空白的信件放入铜盆里,蔓延过水。
当信件彻底被湿透后,文字清晰地显示了出来……
第二十一章 通关
当看完信件,纪慕夏瞬间明白为什么这里的文字都被隐匿了。
书房的一切都在述说这个耕读传家的大家族曾经发生过的惨案。
“文字狱。”
荣华富贵来自于文字,连诛九族也同样来自于文字。
信件上,是一封通风报信,让这徐家人赶紧逃命。而逃命的起因是因为一本诗集,一本这徐家主人徐正芹自己出版的诗集。
徐家耕读传家,有家传的造纸手艺和造纸坊,也有自己的印刷和售卖的书铺,家族又多文人子弟,出仕的文官附庸风雅,出几本自己的诗集实在是稀疏平常。
但是政治斗争不比诗歌的风花雪月,政敌硬是从诗集里抠出某个字眼,说徐正芹是有谋逆之心。
起初,只是罢官。
但是这位桀骜的徐家大人不甘之下,酒后失言,狂写了一篇骈文把此事狂骂一通,被同桌的朋友背叛,泄露给政敌后,再次被政敌揪住了小辫子。
官场上的斗争向来是腥风血雨,这一次,骈文里影射了帝王,帝王大怒,徐家人被判满门抄斩。
这封信是提前得到消息的好友通知徐正芹赶紧逃离的信件,但是这位官员文人脾性性子上来,决定以死证明自己的清白,证明他没有反叛谋逆之心,不逃。
书房的所有书籍信件被烧毁,是为了不让自己家传的书籍一起被戴上那谋反的罪名。
只要是有心编织文字狱,总能从文字中找到“谋逆”的字眼。
满院子的白灯笼是徐家人给自家人准备的丧事。
徐家所有人都没有逃,做好了举家赴死的准备。
大门门口的封条和墙壁、灯笼上的血手印,原本是这庭院死者的血手印,是所有人的怨愤……
……
谢秉言看完之后,沉默了许久。
他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如此残酷的历史案件,比起曾经接触过的病人,这样的死因简直是无妄之灾。
因为一个人的一首诗,满门抄斩,根据上面的记载,甚至还有死者被扒坟鞭尸。
即使是以谢秉言的冷心冷情,也觉得难以接受。
越是亲人早逝,缺少亲情的关爱,便越是珍惜身边真心对待自己的家人和朋友。
纪慕夏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要吐出胸中的所有压抑。
即使早从历史文献中得知过文字狱,真正亲自面对时,依然让人难以接受。
他已经明白了这里玩家的死法和死亡原因,就像阿兹特克的纹身一样,其实一直有迹可循,只是他们身在局中,并没有发现。
纪慕夏透过书房的窗户看了看天色:“先回去吧,天快黑了。”
这一日,是倒数第六日。
他们二人虽然被安排试纸,实际上只有谢秉言一人完成了所有工作,顺带还威胁了一把鬼怪NPC——一支可怜兮兮的毛笔。
但是收获也是巨大的。
纪慕夏找到了字纸塔的位置,找到了藏在“耕读传家”匾额里的NPC,也找到了庭院所有人死亡的真相。
这一番事情过后,天色已经昏暗下来。
眼瞅着要天黑了,两人的腹中也开始饿的叫了起来。
“我们今晚住哪,菊字间?”
“不是,还是去堂屋,今晚也在那,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对纪慕夏的话,谢秉言老实说是有些怀疑的。
他们刚拆了匾额,相当于抄了那个鬼怪NPC的老家,现在纪慕夏说那是最安全的地方?
确定不是送人头吗?
但是纪慕夏都去了,谢秉言也只能选择相信他。
走出书房时,他们已经闻到了堂屋方向飘来的饭菜香味。
饥肠辘辘的时候,闻这个味道更是腹中如火烧,两人加快步伐去了堂屋。
跨过门槛时,其他玩家已经在桌边开始用餐,纪慕夏的第一反应就是清点人数。虽然因为这一局人数众多,他没法记住所有玩家的名字,但是大概的长相还是能记住的。
稍稍一数,纪慕夏发现又少了一人。
纪慕夏脸色一沉,开始关注是谁。
很意外的,竟然是之前在一起的贝利亚和雷欧少了一人。
雷欧不在。
贝利亚坐在桌前,机械的往嘴里喂饭,脸上表情恍惚,身上还残留着斑斑血迹。
纪慕夏注意到,贝利亚的右手不自然的垂在桌下,用的左手拿着勺子吃饭。
之前互相交流纸条时,贝利亚是右手写字,并不是左撇子,如此这般,纪慕夏猜测他右手大概受伤了。
伤到无法拿起筷子,应该不轻。
“怎么了?雷欧人呢?”
“死了。”贝利亚脸上流露出一丝痛苦之色,“你让他等着,他非不听,现在好了,被拉进草垛……”
纪慕夏默然。
只看看贝利亚身上的血迹,就可以看出当时他们的惨状。只是他没想到,这二人明明知道那草垛的危险,非要这般作死。
最后把自己作死了,又能怪的了谁。
贝利亚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我松手了,我实在是拉不住,再不松手我自己也会一起被拉进去……”
他不断地重复着那些话语,很明显,贝利亚是相当愧疚不安的。
纪慕夏猜想,两人大概原本就认识,甚至现实中可能本就是相好的朋友。
沉默中,谢秉言默默给纪慕夏添饭夹菜,纪慕夏一低头,便看到碗中全是自己爱吃的。
已经分别这么些年,他还记得吗?
纪慕夏心思微动,再看谢秉言时,眼里多了许多复杂的东西。
……
吃完晚饭,贝利亚魂不守舍的走出堂屋。
纪慕夏忍不住了:“你不如留在这里,这里最安全。”
看贝利亚这样的状态,又是受伤又是心神恍惚,即使有危险也反应不过来。
贝利亚却在门口站了站,低声喃喃道:“若是死了,两个人做一对也正好……”
纪慕夏一愣。
原来,这二人不仅仅是普通朋友吗。
回过神来是,贝利亚已经背影惶然地走远了。
而谢秉言却在一旁低语:“如果换做是我,宁愿一起死在游戏里,也好过一个人苟且偷生。”
都世界末日了,他也没有父母牵挂,就这么陪着所爱的人一起死在游戏,也是一种别样的浪漫。
谢秉言说这话时,目光隐忍的看向纪慕夏的背影。
纪慕夏心思微动朝他看过去时,谢秉言却迅速挪开视线,淡淡道:“大家都走了,我们该休息了。”
“你说,我们要不要再把那个NPC叫出来问话?”
谢秉言指着头顶上的匾额询问道。
所谓灯下黑,明明就在眼皮底下的东西,很多人反而发现不了。
就像是“耕读传家”四个字每天挂在玩家的头顶,玩家却没注意到这是庭院里唯一白天也能正常出现的文字。
两人之前把匾额拆下来研究一番,重新挂上去时,位置自然有所变动,但是也没有一个玩家发现。
匾额里的NPC,便是那位因为文字狱获罪的徐大人,徐正芹。
可惜的是,徐正芹受到了巨大的刺激,鬼魂有些神志不清,嘴里神神叨叨一直吐词不清的念着什么诗歌词赋,之前二人询问话时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信息。
“不急。”
纪慕夏的目光缓缓挪向室外。
黑漆漆的夜色里,有一盏盏白色的灯笼,隐隐约约在移动。
谢秉言突然失声:“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