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那个审讯员还是跟在照桥身后走进去了。
外间的设备已经全部打开、严阵以待,就在照桥推开门的一瞬间,所有的警官们都条件反射地绷起了全身的感知神经,紧紧地盯着透视镜另一边的男人。
鹤田优已经等了很久,无论是那一整年的筹备,还是空座町失败后立刻使用后备计划,他已经期待了太久。
而现在,这一天终于要到来了。
横梗在他和小月间之间的那一扇门,在鹤田优紧迫的盯视中缓缓打开。
当穿着繁复庄重礼服的照桥月见渐渐出现在他的眼中,鹤田优整个人呆滞在了椅子上,他就像是被整个人冻住了一样,一动不动。
审讯员谨慎地站在月见的身侧,观察着对面嫌疑犯的状态,没有贸然出声打破他的思路。
——与其说他是审讯员,不如说他是一个谈判专家。
鹤田优被关押的这么长时间以来,警视厅中所有办法都已经使用过了。但是眼前这个人软硬不吃,每一次问询,嘴里只有一句话。
“我要见小月见。”
他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不在乎自己的名誉,更不在乎肉体上受到的疼痛和伤害。他的家人已经全部去世,在这个世界上一个血亲都没有。
通过对他的调查请来的朋友无论说什么,只会遭到他的嘲笑——毋庸置疑,在医学的领域中,他的确是一个天才。这一点,从那些黑着脸离开的医生身上就看的出来。
在所有人无计可施的情况下,他这个谈判专家出于意料地问出了一点内容。这也是他现在再一次进入了这个审讯室的原因。
他不由得紧张起来,这有点不太专业。但是,眼前的这个嫌疑犯是一个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杀人的凶徒,如已经在鹤田优对面坐下的照桥月见那般放松自若,那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原来是辉夜姬降临到了我的面前。”
他开口说话了。
外间所有的警官都忍不住上前一步,好像这样就能威胁到里面的那个人一样。
“你知道我不是。”
月见的神情依旧轻松冷静,他的眼神落在鹤田优身上,打量着这个之前没来得及仔细观察的人。
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鹤田优微微僵了一下,忍住了瑟缩的冲动努力挺直了脊背。
他想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给照桥月见。
月见注意到了这个细节,随即礼貌地收回了视线。
见状,鹤田优低低地笑起来,原本僵直的脊背也放松了下来。
……看啊,他还是那么软心肠,连自己这样的人渣都不愿意伤害。
善于察言观色的谈判专家立刻注意到了这一点,心里给照桥月见叫了一声好,然后马上抓紧机会跨上前一步,准备趁这个难得的机会掏出受害者名单来。
没想到,他刚一动,鹤田优警惕的眼神立刻落到了他的身上,还带着不可忽视的恶意。
气氛重新变得凝滞起来。
“一年前,我们是不是见过面?”
月见仿佛没有发觉这一点,突然开口,将对方的注意力拉回自己的身上。
趁着这时候,外面的小田部长当机立断,通过内置耳机将那个谈判专家给喊了出来。
果然,鹤田优根本不把那个谈判专家放在心上,见他不来打扰,便再没有放半分注意力。
“是我见到了你。”鹤田优柔声。
那是他最狼狈的时光,情绪不受自己的控制,满脑子只有拿着手中的手术刀随便捅死什么东西,和他以前的谨慎仔细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这在连环杀手之中也是少见的状况,可以算得上是一种退化。
从之前稳定、有条理、自我控制,退化成了不受控的危险行为。
月见默默地听完这一段自白,突然问道:“其实,你在空座町警署交代过的弟弟鹤田光,并不是一个编造的假故事,对不对?”
鹤田优楞了一下,然后笑了。
“怎么知道的?”
透视镜另一边,小田部长忙挥手让人去查。
没人动。
“我们之前查过了,并没有鹤田光这个人。”站出来的目暮十三尴尬地说道。
“再往下挖,鹤田可能不是他原本的姓氏,配上光这个名字,一年前死去的、和照桥差不多年纪的少年!”
里间的对话还在继续。
“因为你是一个行为模式十分稳定,自我控制非常严苛的人,甚至可以说,只要没有什么大的创伤或是意外,你可以带着你的秘密直到老死,走进坟墓。
我一直以为,我就是那个应激源,但却始终想不出一年前什么时候做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现在答案终于明确了,他弟弟的死才是那个导致他行为模式变化的巨大创伤。只不过,不是月见以为的变好,而是出现了罕见的退化。
“然后,我遇见了你。”
鹤田优看着月见的眼神亮了起来,专注的、贪婪的、渴望的。
就像是看到了人生中全部的意义。
一个小时候,月见起身离开了审讯室。
他们没有半个字聊起那些死在鹤田手上的受害者,两个人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相谈甚欢。
所以,当月见打开门离开的时候,透视镜另一边大大小小的警察们一时间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找个记录员进去,他会把全部的名字都告诉你们的。”
面对小田部长略带焦急的眼神,月见扶着门框这么说道。
半信半疑的小田部长亲自走进了那扇门,却发现鹤田光就像是已经心满意足一般,毫不在乎走进来的到底是谁。给他一支笔和一张纸之后,就像是照桥月见说的那样,痛快地将所有的名字都默了出来,还额外写上了杀死每个受害者所用的不同手法。
这些手法唯一相似的地方在于,都能让那些本就命悬一线的受害者及其自然的死亡。
难怪,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没有被发现。甚至,都不曾被怀疑过。
“当一个天才将自己的能力用在这种事情上时,造成的后果实在是太可怕了。”
工藤新一惊叹地看着眼前之上条理分明的字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种人终究还是少数。”
月见摇了摇头,两人慢慢向警视厅外走去。虽然有那么一个,就足够触目惊心了。
今天偷溜出来走了这么一趟,得到了之前一直没有想明白的答案。要说心里变轻松了,还真没有。但要说他因此就此内心沉重,那也不至于。
这一年来,鹤田优的确就像是他说的那样,再也没有杀人。
月见因此而看到了一个原本堕落的灵魂往善的一面发展,但是,他以前借职务之便,手上沾染的累累鲜血也同样真实。
“人心还真是复杂啊!”显然,经历了这一场之后,工藤新一有着同样的感叹。
“但是很奇妙,不是吗?”月见敛着袖子,慢悠悠地踩着木屐往外走。
“善与恶,分别都是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我想我还是愿意相信善的一面。”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月见只觉得心情终于轻松了起来。连唇边的微笑都显得更加明媚,脚步都变得轻快了许多。
“这话倒是不错啦!”
还是少年心性的工藤新一深呼吸了一口门外的新鲜空气,伸了个懒腰道,“好了,都出来这么久,事情总算了结,也该送你回去了。”
也省得学生会那个小会长发现人被自己拐走,回头来找他麻烦。
等了一会儿,却没听见照桥月见的回复,工藤新一不由得放下垫在脑后的双手,向他看去。
“怎么了?”
月见赶紧收起惊吓的表情,重新扯着僵硬的脸蛋露出一个微笑,自然地推辞道。
“我好像看到来接我的车了。”
工藤也没怀疑,只以为照桥因为被当场抓包而心虚,顺口问了一句。
“你确定?”
“……我先走了,麻烦你一会儿和警视厅派来的司机解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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