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 他抵达了自己的目的地, Port Mafia首领办公室。
外间是会客厅,秘书芥川银一般会在这里接待客人,但今天她不在。
北条夏树心下了然,脚步不停,踩着羊毛地毯,径直走到里间门口,象征性地敲了两下,直接转门把进去。
没有开灯,阳光自落地窗荡进来,整间办公室却显得沉寂而阴沉。
太宰治慢吞吞地转过椅子:“夏树君,你并没有预约,擅自闯首领办公室可不是好习惯。”
北条夏树四两拨千斤,回道:“是么?我以为你在等我呢。”
他自顾自走到茶几前,将自己砸进柔软的沙发里,盯着天花板发呆。
“太宰,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你是来叙旧的?”太宰说,“这种问法真是酸溜溜的,总感觉你要问我借钱……”
“从我被森先生收养开始,也有十二三年了。”
“是么。”
“嗯。我活了这么久,你还是我见过最讨人厌的家伙。”
“那我可真是太荣幸了。”太宰治浮夸地感叹道,“不过在我这里,那个‘最讨厌的人’的位置,你得和中也竞争,要加油哦。”
北条夏树无语地瞥他一眼。
除了武装侦探社那位无所不知的名侦探,太宰治是他认知范围内最智多近妖的人。
这样的印象自第一次见面就产生了,他看到那个长相精致的鸢眼男孩的第一眼,就知道此人绝非池中物。
也许是商业互吹,也许是为了展示自己的塑料情谊,太宰也总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夏树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
此间大概也有几分真心。
像太宰这种人,下棋刚落一个子,就已经预先模拟了几十条棋路,天生擅长运筹帷幄,这同样是北条夏树擅长的。
他和太宰两人的思维都十分跳跃,聊天就像两只青蛙在荷叶上蹦哒,上一句在东京下一句奔赴火星,外人听来仿佛两个神经病用病语深度交流,但他们总是能跟上对方的思路。
北条夏树以手支下巴,轻飘飘地望向窗外,将沉默不语的太宰治也一并收入眼帘。
而有一条宿命般的定论,叫作,聪明总被聪明误。
他应了这句话,太宰也是。
太宰治让他不要重蹈覆辙,可他翻了那本‘书’,也没有改变自己的命运。
在这件事上,谁比谁更蠢呢?
在做出‘进入游戏成为NPC’的决定后,北条夏树仍为自己留了后手,比如用‘书’诱太宰入局,哪怕再次失败也能有人兜底。他布局周全,向来做什么都游刃有余,他赌赢了黑泽的偏爱,也没输掉现实的一分一毫,可这场战争依然宣告败北。
没有一个人能清醒而从容地赢下来。
北条夏树交叉十指,贴在自己的腹部,他盯着水晶吊顶,开口:“我想去找他,什么都不要。”
没有计划,不知下场,不留余地。
再一次,成为游戏里的人。
“你果然想重蹈覆辙。”太宰治平静地说,“‘书’上已有的无法改变,你撕卡了,就没办法再以真身回到这周目。”
“新建身份卡,在游戏里和他在一起,也差不多能圆梦,然后放下执念了吧。”
太宰嘴唇一开一合,冰冷而虚伪地叹息,“毕竟……下一次开始,你真的还能遇见这个黑泽吗?”
“你说得都对。”北条夏树肯定地答道,全然不在意他话中的讥讽之意,接着话锋一转,“可我偏要这么做呢?”
可我偏要重蹈覆辙呢?
太宰治不说话了,伸手将别在衬衣口袋的名贵钢笔取下来,握在修长指间把玩,接着忽然抬头,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北条夏树的神情,似乎想确认什么。
半晌,太宰治颔首道:“你自己想清楚了,那么,我也没什么好不同意的。”
“当然,这也不是你期望的么?”北条夏树接话,“等我离开,知道‘书’的秘密的人就少了一个,你把首领的位置留给中原中也,书留给你培养的新双黑……你也自由了,太宰。”
太宰治起身,从柜中取了一瓶红酒和两只高脚杯,也坐到沙发前,他倒了些酒液,轻轻晃动着醒酒。
“果然,夏树君是最懂我的人。”他又挂上虚伪的假面,高举酒杯,“为我们的……好像也没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无所谓,总之,碰个杯吧?”
“好啊。”北条夏树也象征性地举杯,与他的玻璃杯轻轻碰了下,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散漫道:“那就敬我们……咎由自取?”
碰完杯就放下了,一口都没喝,因为在现实里,北条夏树同样酒精不耐受。
他回到别墅,重新坐进游戏仓,再度重启暂停的游戏。
从加州到东京,飞机要十多个小时,北条夏树没有选择加速时间,而是在街头慢悠悠地转了一圈。
他又看到了那家熟悉的咖啡店,两年过去,招牌甜品仍是那块限量又不太好吃的蛋糕。
店外露天遮阳伞下,几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对着蛋糕和咖啡拍照,与同伴有说有笑。
北条夏树走过去看了眼,这才发现这蛋糕分量比他记忆里那一小方大得多,仔细想来,它切割的截面也没有非常平整。
大概是黑泽阵不想让生病的人吃太多蛋糕,手动分装了小份出来。
幻想Top Killer对着一块蛋糕皱眉思考如何下手的样子,北条夏树忍不住笑了。
一时间能想起来的例子不多,但这种事黑泽阵一定做了不少。
他从来不多说一个冗余的字,偏爱倒是在每件小事里密不透风。
细细想来,发表过类似“从来记不住杀死的人的脸”的冷酷杀手,对上自己,记性其实相当好。
知道美式要加冰,喝不了酒,也会惦记他常常念叨的、想要的东西。
北条夏树在街头逛了一圈,将近两年来的变化纳入眼底,心想这个虚拟世界经济发展速度还挺快。
他觉得无聊,很快回去了,守着旧手机,生怕错过黑泽的消息。
渐渐开始困,抱着手机在黑泽阵的床上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再度醒来,是被客厅的响动吵醒的。
北条夏树揉揉眼睛,艰难地起身,将卧室门推开一道缝。
而黑泽阵丢下手上的包,转头看向他所在的位置,光线自他的头顶倾泻而下。
夏树打了个哈欠,拿着手机走过去。
【我梦见你了。】他打开备忘录,写道,【你又说话不算话,我很生气。】
黑泽阵挑眉,反问:“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
北条夏树心想可多了,比如在最最开始的时候,弄坏了他的手术刀,害他绞尽脑汁挣金币。
比如说了‘去横滨等我’,却没有来。
但那都是以前,他决定就事论事,细数这一周目黑泽的过错。
【你之前说给我买冰美式,但是给我带了热的。】
【你还保证过不会对我开枪。】
【你朝令夕改……】
前Top Killer琴酒先生,罪行实在罄竹难书,备忘录一面都写不下。
黑泽看他飞速地打字控诉自己,良久,扯唇笑了下,问:“那你为什么喜欢我?”
北条夏树顿时停住了。
他想,是啊,为什么呢?值得吗?
明明可以平稳地拥有一切,却要丢下,去奔赴一段生死未卜的未来。
蠢不蠢啊。
感情这种东西,亏损无处理赔,结局自负盈亏。
它动辄让人肝肠寸断,又为什么能让人心甘情愿地飞蛾扑火呢?
北条夏树眨了眨眼睛,慢吞吞地写道:【因为你给我捉萤火虫。】
大概是因为,理智可以接受劝告,但心不能。
而爱的天平,因为没有刻度,所以不计盈亏。
黑泽阵盯着那句话,久久不出声,接着去冰箱取了罐啤酒。
他打开,浅浅抿了一口,问:“哦。……你什么时候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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