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变强了,也变矮了[综](99)
在外,包括后世流传千古的史书中,他都是树立无数功绩、修建无数殿宇雕塑留给后人瞻仰的伟大法老王。
功高盖世,万人敬仰。
而在他人不知晓的地方,法老王明明年纪日益增长,心态却反而幼稚了起来。
仿佛就是要跟某个人赌气,法老活了很久很久,久到年轻时的记忆都有些模糊。
可是,至此还深爱着的某个人的背影依然清晰。
他到底是不甘的。偶尔还会独自坐在王座上,屏蔽侍从,像年轻时候那样,对着神像抱怨“老师”的心真是又狠又偏。
这么久了,气总该消了吧?怎么还是不肯回来?
他一直在等男人回来。
从英姿勃发、太阳一般耀眼的青年,等到成熟稳重、成为真正的强势王者的壮年,最后,等到如将碎的枯木、太阳即将落下的暮年。
老师还是没有回来。
在法老意识到,自己此生可能无法再等下去的时候,早些年便着手准备的死后归所刚好完工。
他不把自己的金字塔放进帝王谷中,而是一意孤行,选了一个特别的场所。
通往法老将要沉睡的墓室的必经之路两旁,留有法老亲自细细叮嘱,让工匠尽心描绘的墓画。
那才是空前绝后的幼稚行为,根本意义上还是赌气。
众所周知,法老安息之地,既是开启来世,得到永生的重要场所。
墓画是必要的,因为要以此来颂扬法老在人世间的种种功绩。
可这位特立独行的法老王却一反常态,留下的墓画构成了一个跨越几十年的故事。所讲述的,正是法老的感情经历。
【十三岁时,与命定的爱人相遇。】
【渐生感情,法老与他的爱人两情相悦,却因为一个误会,爱人离他而去。】
【此后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数不清的几十年。】
【法老都在等待爱人归来,至死不渝。】
从他撇开雄伟事迹,单独留下这些更像是污名的信息就知道,这是一个尤其任性的法老。
他甚至把真实的内容都篡改了,很是坦荡地让壁画里的自己和老师变成了两情相悦的爱人。
“哈哈哈,如果老师回来,看到了我墓室外的画,一定会气得不行。”
法老用着信誓旦旦的语气,丝毫不觉惭愧。
“如果”,“如果”。
毕竟还有这么一个法老刻意忽略的前提。
可以想象,在地上的太阳终究坠落的那一刻,年迈的法老必然是含笑着闭上双眼。
他很期待,回来得太迟的男人见到这些刻意诽谤,除了愕然,还要发出那样的声音:
【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定是故意的吧,这个烦人的小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定是故意的……这个擅自给人添麻烦的臭小子!”
突然响起的怒声在空旷的墓道中回荡,并传递到了很远的地方。
埃利克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会脱口而出。
他的背后,人身鹰首的神明画像也注视着这里。
“我很抱歉,异世界的旅人。”
只有些微力量残存的神明,带来了最后的留言。
道歉,是为千年前某一个不得已而为的卑鄙行径。而后,则是或悲哀、或惋惜的叹息。
“我的孩子拉美西斯,他的灵魂,并没有选择去往众神所在之地。”
“他就在这里。终于,等到了你来。”
第72章
从几千年前留下的隐有破损的墓画。
不知为何在此间出现, 传入来者脑中的模糊声音。
埃利克对眼中所见, 耳中所闻的这一切,竟然都有种不可忽略的可恶的熟悉感。
不管别的,他对这样的“熟悉”其实并无多少好感,在第一时间体会到的反而只是厌烦。
“等我?随便什么莫名其妙的家伙冒出来, 都能说出这么不知所谓的话来么?”
不针对这里的人……大概。
还是那个问题。
埃利克真是烦透了。
总是时不时窜出来、毫无预兆就闪现的“记忆”,挂着是他的“过去”的牌子,便明目张胆地开始影响他的思绪。
虽然那些确实是他的过去没错。
可是,对于失忆后反而更加自我的少年来说,回忆的过程更像是所谓的“曾经”加负给现在的他的压力。
最开始什么记忆都没有的时候, 还颇为急切地想要找回来。
结果记忆慢慢找回来了一些, 在越找越多的过程中, 他就改变了想法, 变得有些不乐意了。
因为这根本不是他在“找”, 而是换了个角度, 那些过去毫无征兆地突然出现, 强行往他脑子里挤。
就像是那个“过去”先一步等不及了, 一把扯着他,非要他快点想起来似的。
主动和被动的滋味当然是不同的——不过,也不只是这个原因。
埃利克一直把过去的“他”和现在的他单独分开, 虽是同一个人,但却暂时看作两人。
想起了越多,发现得越多,原本除了变矮了基本没什么烦恼的少年突然惊觉, 过去的“他”怎么是个一言难尽的家伙呢?
一言难尽具体表现在,经历太过冗杂,其中似乎——还掺杂了相当多的让埃利克感觉相当不妙的东西。
就比如现在。
随便跑到了一座埋在海底下的遗址里,就能碰见和“他”似有颇大关系的人和事儿。
压根不认识的家伙死都死了几千年了,还借由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谜之声音留言,说一直在这儿等着他。
——谁啊你?等了我我就要感动地跟你见面吗?
不止是心声,面色不虞的银发少年还真的这么说出来了。
可是,他回头就看到,墓画之中,人身鹰首的神像颜色暗淡,先前隐隐投射出的光芒已然暗淡了下去,看上去那就是一块死气沉沉的墙壁。
谜之声再也没了动静,就像放下了最后的任务,已经如释重负,可以安心地回归了。
至于谜之声到底回没回,埃利克当然不会知道。
“……跑了?啧!”
果然还是觉得简直莫名其妙。
过去的“他”也是,难道不知道自己是个令人无语的笨蛋吗?死了就死了,偏偏还要遗留如此之多的破篓子,给未来的自己添麻烦!
眼前的这个,就是显而易见的破篓子之一。
或者换个说法。
这是过去的“他”极其不负责任地抛之不管,所以只有现在的这个倒霉的他撞见,似·乎要皱着眉毛解决的——这叫什么?这……怎么说得出口!
一时之间,某些不该他知道但出于各种原因还是被污染了的无意义信息全部沸腾,在脑中迅速飞闪而过。
埃利克因此想起了,他(被某面不改色的秃头披风侠带着)闲得无聊时翻过几下的杂志。
批注,更详细的描述的八卦情感类杂志。
那本被他翻了几下就感觉眼睛发疼迅速丢掉的杂志,竟在此时生出了最后的存在感。
“……”
“叫什么,这叫什么。孽缘,还是感情债——等等,不就是最后这个说法吗?!”
简直可怕。
如此可怖的压力,对(至少外表)还是个少年的埃利克来说,未免也太沉重了。
这还是埃利克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过去,竟还存在着这么复杂的部分。
他的脸隐约有点发黑,牙关紧咬,咯噔咯噔的声音响个不停。
视线再转回来,瞪着占据了满墙壁的墓画,那双金眼若是没有冷到凝固,就是快要冒火了。
——诽谤。
果然,不管看上几遍,即使不知当年的真相,埃利克的第一反应还是这个,非常地干脆。
他感觉牙齿在发酸,越看越酸。
可能是打击着实有些大了,脑袋还有些晕——也可能是被气的。
就单做欣赏的艺术而言,此处的墓画必然可以被尊为当世最华美的艺术品。
那个时代的描绘都是这样,人物的小人稍有抽象,但完全看得出来各自的特点,背景更是华丽,没有一处不精致。
这是埃利克这般缺乏艺术细胞,没多少欣赏水平的人都能看出来的优美动人。
可埃利克又完全不觉得优美了。
他的牙齿更酸,热血往头上涌,挂着青筋的眉角一跳一跳,正是一副忍无可忍马上就要被气死了的表情。
“把这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砸了算了!”
完全是胡编乱造,留在这儿要是被别人发现,也会让他名誉受损……好吧,如果不是知道的话,应该完全看不出来画上有一个小人是“他”。
埃利克还是很生气。
好好的失忆人士冷不防发现,曾经的自己感情经历尤其坎坷复杂,还有种种遗留问题。任谁摊上这种事会不气呢?
把墓画通通砸碎一遍,让其面目全非,应当是最解气也最能了却后患的做法。
埃利克也真的打算这么做了。
要解决可以说相当简单,他只要把这一面墙冻结,变作冰块,再随意一粉碎,流传几千年下来的墓画就会随冰一同破裂,消失得分外彻底。
他似是随意地把手放在了墙面上。
掌心所得到的触感有些粗糙,毕竟数千年下来,墙体早有朽化,突出了不少零碎的颗粒。
把令他不喜的墓画摧毁,只需要一瞬间就够了。
可静立于此。
“……”
很意外,银发少年半晌都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反正以后也不会再有人看到……就让那个傻小子,安心地做一场美梦吧。】
又是来自于“过去”的遥远而模糊的声音。它阻止了他。
直到此刻,埃利克终于明白,自己心中从来到遗址开始便占据了强烈存在感的熟悉感受,究竟是怎么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