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洛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正好是艾斯特尔的那件外套。
他把外套拿下来还给艾斯特尔,心里马上有点自责:艾斯特尔其实人还不错,他把对方想得太坏了,实在不应该。
他下了车,入眼的是一个漂亮而巨大的庄园,艾斯特尔告诉他,以后这就是他住的地方了。
凯洛刚刚睡醒的大脑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就被一群人围住了,他们先是拿绳尺在他身上比来比去,然后有人把手伸到他的脖子上,要脱他的外套。
他当即被吓醒了,捂着自己不让别人碰,艾斯特尔脱了手套,走到凯洛身边,他挥挥手,那些下人就都退去了,“怎么了?您对自己身上这套衣服格外有感情,所以不想换一换么?”
艾斯特尔的目光落在凯洛衣服前的血迹上,“走吧,让我先带您去看看您的卧室。”
他领着凯洛上楼,指了一间客房给他,“如果您不介意,以后这就是您的住处了。”
他既然决定要养着凯洛,就不会敷衍,何况他没有意向结婚生子,所以干脆把凯洛当成继承人来养,如果凯洛表现的好,他可以把自己的家产都给他。
“这里离图书室很近,你可以随意去那里看书。”他安排着:“想要什么说一声,只要不过分,我都会给你送来,新衣服一段时间后会送过来,晚上会送来一批成衣,高级定制需要一个月,没有那么快。”
这是生活上,接下来是学业:“你会几门语言?”
凯洛:“两门。”
艾斯特尔皱起眉,两门,太少了,“哪两门?”
“通用语和英语。”
通用语是什么东西?通用的语言吗?
艾斯特尔不太满意,“法语呢?拉丁文呢?”
凯洛干巴巴地说:“这是小语种,没什么人学的,都濒危了。”
艾斯特尔:“……好,我明白了,那你……”
他又问了一通,得到的结果是完全不满意,未来的知识可没办法让凯洛在这个时代站住脚,艾斯特尔很明白,一个人不管有多么不平凡,都只能先适应时代,再谈改变时代的事,何况他觉得凯洛不是那种很聪明的人,更没有野心,就更需要适应时代了。
他找了八个家庭教师,把凯洛的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的,之后他就离开了庄园,去料理那些欺瞒他的人去了。
凯洛被丢在这个华丽的大庄园里,他要什么,那些仆人给什么,艾斯特尔甚至还把他的东西都留下了,说是给凯洛“使用权”,他被照顾的好好的,但心理上的不适应却一天比一天重。
他不喜欢被那些家庭教师品头论足,也不喜欢别人叫他作“少爷”,他讨厌看到那些仆人对他行李,更厌恶被人说要做“符合身份的事”。
他凯洛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哪里有什么身份可言?他最想家的时间大概是到这个时代约莫一个月的时候,他把自己关在房间,躲在床底下悄悄哭泣,他一点也不想学这个时代的东西,仿佛那意味着他必须得在这个时代扎根,再也回不了家了。
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待一辈子。
这简直是最可怕的事。
他躲得挺好,被子收拾的整整齐齐,窗户也敞开了,还假做了一条绳子从窗口放下去,让人以为他跑掉了。但实际上他只是在床底下躲着,他不会跑掉,因为他知道他没有立身之本,而且他根本不可能跑得掉,这里的仆人很多,他只想让人暂时找不到他。
凯洛越是难过,就越是悔恨,他恨自己不应该出门,不应该去那个古堡里玩。他想家,想父母,甚至连对他客套居多的同学也想。他怀念现代社会的一切,他不想待在这里,他想回家。
他选的时间不太巧,艾斯特尔刚好今天回来,正准备检查凯洛的功课,看看他的学习进度,就被告知凯洛不见了,艾斯特尔转了一圈,知道凯洛在哪里,吩咐仆人不必找了。
他径直到凯洛的房间去,关了门窗,半跪在地上掀开床单的幔子,果然看见凯洛躲在里面,他背对着艾斯特尔,缩成一团,看样子睡着了。
艾斯特尔静静地看了一会,他多少也有点烦恼,他从来没养过孩子,不知道凯洛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他自觉提供了最好的一切,而且根本不可能会有仆人怠慢他。
不可否认,他还是挺喜欢凯洛的,否则他不会决定把凯洛当成继承人来养,但凯洛的反应和他的预测大大相反,他今天本来的打算是检查一下凯洛的功课,然后把他作为继承人带去社交场合。然而现在一切计划都不能施行了。
艾斯特尔把凯洛抱出来放在椅子上,然后弄醒他,冷淡地问:“怎么了?”
凯洛睁开眼睛看他,没说话。
“我说过,你会是我的继承人,只要……”
“我不要当你的继承人!”
凯洛激动起来:“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不要在这里!”
“好,你回家。”艾斯特尔看着凯洛,难得摆出严厉的样子:“你怎么回?你只要说出来,我立刻送你回去,好不好?”
凯洛不作声了,他哭了起来。
这下艾斯特尔没辙了,他不知道怎么对付一个哭哭啼啼的孩子,想了一下,决定让凯洛去见见这个世界。
庄园里的生活太好了,他该去看看这个世界的样子,认清楚现实,然后才会安定下来。
艾斯特尔这样想着,拉着凯洛去了街头。
城市里是流浪儿和乞丐的聚集地,艾斯特尔让凯洛看街头的报童,冷酷道:“不要当我的继承人,那你打算怎么样?和他一样吗?”
“……我家那里根本不会有这种情况!”
“看来我们又把问题绕回去了,嗯?”艾斯特尔挑了一下唇,语气温柔:“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有办法,告诉我,我立刻送你回家。”
“如果没有。”他的嗓音冷了下来,“那就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认清楚现实。”
他微微弯腰,逼视着凯洛:“告诉我,你想怎么样?”
凯洛没有说话,艾斯特尔也不逼他。
回到庄园里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艾斯特尔吩咐开饭,仆人便在长长的餐桌摆满了丰盛的晚餐。他和凯洛一人坐一边,隔着长长的餐桌遥遥相望。
凯洛没有胃口,吃了几口就不吃了,他的脑海里还在响着艾斯特尔之前对他说的话。
认清楚现实吗?
他不想认。
他还太小,不肯向现实妥协,只觉得一定还有其他办法。他想了半天,最后在半夜敲响了艾斯特尔的房门。
“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吗?”
艾斯特尔语气温和,仿佛之前的咄咄逼人从未发生,凯洛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开口:
“我知道你不是人。”
艾斯特尔一怔,然后他让开,留了一个让凯洛进来的空隙,“进来说吧。”
凯洛没有什么谈判的意识,等艾斯特尔关了门之后,直接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只要你把我送回家,我……我可以把我的灵魂给你吃。”
他这样说。
艾斯特尔本来以为凯洛长了本事,想以此为要挟和他谈判,没想到凯洛一开口就是这么不着调的要求,不禁莞尔。他不急着否认,而是先提问,“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人的?”
凯洛见他承认了,心中希望更大:“我学过生物课,我见到你的时候,你流了那么多的血,可是却没有死,所以我知道你肯定不是人。”
艾斯特尔没想到是这个原因,“难道不可能是我的血液比一般人的更多一些吗?”
“那也不可能。”凯洛断然否认:“你那样流血,一般人都成人干了,你还若无其事,这根本不可能。”
“好吧,就算你说对了。”
艾斯特尔脸色一变,突然放出了他那双令他厌恶的灰色羽翅,整个人也骤然变得阴郁起来。
“这样,你还要向我提要求吗?”
他预想凯洛会像他的父母一样夺门而逃,然后今天的谈话就可以到此为止,但凯洛的脸上却没有什么变化,脚也站得稳稳的,“我是现代人,我不怕这个。你送我回家,你要什么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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