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池眠的衣服看了两秒,没有犹豫,直接放在了沙滩上。
“走吧。”
纪拾烟的声音还带了鼻音,嗓音微微发哑。
季闻英扶着他上了直升机,递给他一瓶水,
纪拾烟吸了吸鼻子:“谢谢。”
季闻英笑:“不用。”
然后他道:“抱歉,我也穿的是短袖,让机场接车的人帮忙带一套衣服可以吗?”
纪拾烟点头。
暖气开得很足,纪拾烟一点也不冷,或者说鼻尖的淡香驱散了一切严寒,从心底绽放出璀璨的耀阳,顺着血流温暖了全身。
他展开了手心,因为攥得太紧,已经有汗水浸湿项链。
纪拾烟用指腹细细擦净,而后无比珍重地戴在了脖颈之上。
他侧躺在座椅里,把自己整个人都缩进了陆朝空宽大的外套,只露了半张脸在外面,静静看着窗外渐远渐高的风景,看着先前居住的囚笼般却宽敞温馨的别墅越变越小、视线逐渐汇成一片大海的蓝。
先前纪拾烟一直在想,如果真的有一天能够离开了,他一定很开心很激动。
然而这一天真的来临时,纪拾烟心境却很反常的、却也是意料之内的、无比平静。
只有对陆朝空的思念,源源不断涌了出来,再一次淹没了他。
而别墅里,却有一个人站在窗边,从飞机落地,就一直在静静地注视。
“池少爷。”
旁边的人恭敬道:“按照您昨夜的安排,时先生被接走走了。”
“看到了。”
“上海预报有阵雨,我们现在回吗?”
“嗯。”
而后池眠一怔,上海有阵雨,夜里会不会冷。
他突然有些后悔,刚才就不该一怒之下扯了烟烟的衣服、或者多给他留几件,那边冷,男生身子这么弱,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但很快,方才的画面又浮上脑海。
他亲眼看着,纪拾烟换上了陆朝空的外套,而后把他的衣服扔在地上。
……算了。
给他再多衣服,他也不会碰一下。
心脏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眼前有些发黑,池眠缓缓扶住了窗框。
看到他的手指在颤抖,旁边的人连忙道:“池少爷,您都三天没休息了,睡一会儿再走吧。”
“……不用了。”
池眠闭了闭眼,慢慢走到沙发边,半跪在地上捡起了纪拾烟总是喜欢裹着的毛毯,像是回忆着什么、又像是在最后支撑着自己,轻柔地抱在了怀里。
“走吧。”
他说,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季后赛快开始了啊,原来已经这么久没去看过CJ的比赛了……”
-
“季先生。”
纪拾烟突然转过了脸,轻轻出声:“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季闻英沉默了片刻,道:“这件事……你还是去问队长吧。”
纪拾烟一怔。
季闻英这么说,他更好奇了,甚至有隐隐的担忧。
像是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季闻英又道:“不用担心,队长好着呢。”
纪拾烟点了点头,悬着的心放下来了。
“睡一会儿吧。”
季闻英拿了个毛毯盖在纪拾烟身上:“醒来就能看到你想见的人了。”
这句话的场景纪拾烟想过无数次。
每次入梦,他都希望睁开眼后看到的是陆朝空,自己就躺在陆朝空怀里,注视着后者漆黑深邃的眸子,获得他一个温柔的吻。
所以纪拾烟就算身心已经无比疲惫,但睡眠依然很浅,心里总是惦记着陆朝空,没睡一会儿就会醒过来。
十几个小时过去,中途纪拾烟还喝到了熟悉的Liquor熬的粥,胃里传来暖意,让他终于沉沉睡去,却在快落地时被呼啸的风声吵醒。
纪拾烟惊醒,缓了几秒,而后直起身子去看窗外。
乌云压城,浓重的黑色压的人有些喘不过气,雨点重重打在窗户上,宛若冰雹,都有一种下一刻会砸碎玻璃的错觉。
飞机在云层里颠簸,自然天灾面前、人类和人类创造的机器还是太过渺小与无力,纪拾烟的心不由提了起来,指尖有微微的僵硬。
“没事。”
季闻英安慰他:“快到了,你也知道上海的夏季阵雨很多。”
纪拾烟抿唇,下意识裹紧了毛毯,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
他抬眼,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
还好只是暴雨,风时大时小,也没有雷电。
半个多小时过去,飞机平稳落在了机场。
“时言,等我一下。”
季闻英道:“我去给你拿衣服,外面不算热。”
纪拾烟道谢。
接机的人拿的还是雨靴,纪拾烟换好了衣服,依然裹着陆朝空的外套,和季闻英一起上了车。
都说近乡情怯,可从前归乡太远、何谈情怯,而现在家就近在眼前,纪拾烟却一点也不害怕。
他只想下一秒就到陆朝空身边。
然而事总与愿违,凌晨三点半,魔都夜生活正热闹的时候,又是瓢泼大雨,高速和主干道上都是车水马龙。
雨刷器已经刮出了残影,雨水像浴室喷头一样,哗啦啦地往下倒。
纪拾烟一直在看窗外,倾盆大雨淌过车窗,所有灯光被模糊成一片,整个世界恍若都是虚幻的。
路很堵,半个小时才走了几公里的路。
纪拾烟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过这么多的车和人了,恍惚间他突然有种、自己被池眠关的那一个多月才是大梦一场的错觉,他还是属于这个人间的。
这样也挺好。
纪拾烟想,至少一切都还是从前的模样。
他紧紧攥着陆朝空的衣服一角,愈发迫不及待见到它的主人。
一个半小时过去,他们终于临近了外滩。
纪拾烟不会开车,所以从来没有刻意记过路。
以往从场馆回来,他都会在车上小憩,或者盯着陆朝空看。
但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之中纪拾烟突然认得了路,就好似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指引着他。
因为担心纪拾烟的心理状况,在飞机上季闻英一直没有敢睡,此刻落地上海他也就放心了,在合着眼小憩。
纪拾烟知道他很累了,不想打扰他,便扶到副驾驶座椅侧,问司机:“叔叔您好,这里到基地是不是还有十分钟啊,就是顺着这条路往前走。”
放眼望去皆是一片泛着光晕的刹车灯的红,前面一大堆的车都久久不行驶,司机有些发愁:“以往开十分钟就到了,现在这情况,估计还得半个多小时。”
“谢谢叔叔。”
纪拾烟礼貌道;“季先生醒来后您给他说一声,就说我认得路,先过去了。”
司机愣了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后座的门就被打开了。
“辛苦您了!”
呼啸的风雨一下灌进了车子,纪拾烟留下这一句话,就匆忙关上了车门。
“诶时言——”
几秒后,后座的车又被从外打开,纪拾烟把脚上穿的那一双雨靴放了进来,又再度关上。
季闻英惊醒,猛然直起身子向外看去,却只能看到男生的背影。
“草——”
他连忙拿出手机,边给陆朝空打电话,边追下车。
短短十几秒的时间,男生已经跑不见了。
大雨毫不留情地往下泼着,乌云沉甸甸挂在天际,一阵猛烈的风吹过,纪拾烟都快觉得那风力会把自己吹跑。
但他脚步不停,依然执着又费力地往前跑着。
刚下车几秒的时间他的银发就全部被雨水打湿,湿漉漉贴在额前,从外套到里衣全部湿透,贴在身上冷冰冰的,加了几分重量。
像是冲淋浴一般,全身上下都在淌水,纪拾烟还光着两只脚。
因为雨靴要防水,材质太硬、底又太厚了,跑起路来沉重的很,脚腕还会累。
视线都被冲刷得有些看不清,有时候踩到很硬的东西,脚底就传来一阵微疼,但纪拾烟毫无察觉,只是抬手微挡在眼前,在雨幕里不停地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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