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真(3)

　　林城说：“算了。”
　　“你脸色太难看了，有没有事是医生说了算，你的算算什么？”王泽文催促道，“我不想中途接个伤号去剧组，然后再挂半个月的病假。下来！”
　　林城见他已经下去，无奈，只能跟着走了出去。
　　最后二人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挂了号，摸了骨，确认没什么大问题。如果有什么意外，得等片子出来了才知道。
　　倒是林城因为常年做武生，身上有不少陈年旧疾，被医生耳提面命的警告了两句。
　　从医院出来，王泽文将他塞回车里，重新启动，这次终于是朝着片场的方向去的。
　　车上依旧非常安静，只有志林姐姐娇柔的导航声在不断回响。
　　林城捏着医院给的塑料袋，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王泽文笑了出来，瞥他两眼，随手把广播给打开了。然后才开始询问起林城的公司、演员证，以及过往的履历。林城挑了几个简单的问题作答。
　　半个小时后，两人抵达剧组片场。
　　·
　　保安直接放二人进去。见王泽文出现，剧组众人纷纷抬手招呼。
　　“王导！你回来了。”
　　王泽文淡淡应了一声，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虽然回应简单，但众人还是从他的单字里听出了他的喜悦。
　　好像心情不错的样子。
　　导演助理得知消息，从远处飞奔而来。他还不知道王泽文现在的情绪，记忆尚停留在昨晚上王泽文意欲杀人的强烈念头上，于是保持着最谦卑的态度，殷勤地喊道：“善良、公正、智慧的王导啊——”
　　——如此郑重的形容词。
　　助理说：“早上大家伙儿拍了几条，已经导出来了，你需要现在过目吗？”
　　“男二。试个戏。”王泽文没接岔，指着林城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句，“把剧本给他看一下。挑一段武戏，再挑一段文戏。”
　　说完扯了下大衣，在自己的专属座位上坐了下去。
　　助理立马应了一声，抬眼去打量林城。他脸上带笑，仿佛在看着救命恩人。没想到王泽文这出门一趟，就带了个新男二回来。只是这人面孔比较生，他叫不上名字。
　　助理想与他拉近距离，摆出笑脸问道：“亲，请问你是科班毕业的吗？”
　　林城的视线正落在不远处的一道身影上，那人穿着白色的羽绒服，顶着古装的发型，满脸倦容地背台词。
　　如果他没认错，那应该是一位当红大花。
　　如果他没记错，大花最近在拍的，是一部比较知名的武侠剧。
　　虽然最近几年武侠剧几近没落，无论是票房还是收视都迎来了低潮，但武侠始终有一批固定的粉丝，其题材也有着独特的魅力，只要拍得好，演员是非常吸粉的。
　　这部电影的阵容并不差，是角逐假期档的强势影片之一。多少人争抢着想吃这块大饼，正常来讲，林城……凭他的资源，恐怕连个N线配角试镜的机会都拿不到。
　　助理见他出神，以为他是女主的粉丝，贴到他身前，又问了一遍：“亲亲亲！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林城回神，镇定地收回视线，说：“不是。”
　　助理顿了下，继续找补：“那你演过几部电影了？”
　　林城：“没有。但是演过几部电视剧。”
　　旁边一人嘀咕了声：“电影跟电视剧哪一样啊。”
　　王泽文脸色顿时不好看了，狠狠瞪向助理。
　　助理也不知道自己咋老踩雷，可又觉得自己冤得慌，这好像不是他的错吧？为了补救，连忙大声问道：“你是演武生的……有经验吗？”
　　林城暗中松了口气，点头说：“我四五岁开始学武，一直学到十二岁，后面也有在练习。”
　　助理仿佛被拯救了，握着他的手道：“那太好了！我们就缺武生呢！”
　　王泽文怒道：“不缺我带他回来干嘛！”
　　助理抽了抽嘴角，也不知道怎么好好的搭讪就变了味道。他赶紧转移话题：“你有什么趁手的兵器吗？身形流派走哪家的？刚还是柔？我找武指师父给你排段动作？”
　　“不用了！”王泽文忍无可忍，“就这样！让他上！他是武生，知道怎么演！直接试镜，扯东扯西地干什么？你很闲吗？！”
　　助理小刘灰头土脸道：“哦。”
　　听到刚才几句对话的工作人员表情却不怎么好了，如果不是知道王泽文的为人，他们甚至能直接上去骂一声搞笑。现在强压着心头的不适，暂做旁观。他们站在镜头的后面，用眼神互相吐槽：
　　“上哪儿找来的这么一个主？电影是好拍的吗？”
　　“怎么感觉比之前那个还不如？”
　　“王导翻车的话，这面子给不给？”
　　“没关系，我们还有替身和特效。观众能理解。”
　　“虽然但是，我们还有监制和制片……他们不能理解。”
　　王泽文的后脑勺对着他们，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小九九，拆了手套，在那边确认机器的正常运行。
　　道具从旁边拿了把软剑过来，递给林城试试手：“角色是拿剑的，你会用剑吧？”
　　林城点头。
　　林城虽然不算高——许多从小练武的武生其实都不大高——但是林城比例好。他脱了外套，穿着紧身的衣服往那儿一站，看着就是个唬人的形象。
　　起码形象是合格的。
　　众人心道。
　　林城找好镜头，思考了一下表演的角度，略作迟疑后，微微侧过身，以斜角的方式站立。
　　他将剑往旁边一抖，摆了个起势。
　　银光在寒冬的冷阳里闪动，他抬起眼，眸光朝侧面众人脸上一扫。镜头对准了他，他不再是那个安安静静站着的路人甲，而是个满身血气的无名剑客。
　　冷得如霜，煞得如剑。
　　气质与他的脸恰好相称。


第3章 解约
　　林城要打的是之前他练习过许多遍的剑法。
　　他在电视圈里浪荡了那么多年，混不出头可以说是没有机会，但是每次能抓到的机遇，他都抓住了。
　　剑身微微上抬。
　　下一秒，身影开始晃动。
　　剑光连闪，朝着前方急促地扫去。飒飒风声，连着虚影将剑身舞得眼花缭乱。
　　就算是外行人，也可以清楚看出，他的攻招很快，那恐怕是专业人士才能打得出来的招式。
　　突然，他进击的动作一顿，脚下轻点，回剑防御，侧身一挡。随即，似被刺中脖子，整个人猛得向后偏了过后。
　　原先急急如雨的攻势，骤然变得艰涩起来，仿佛遇到了莫大的阻碍。
　　他用剑挡在身前，左手手掌挡在剑身之后，身形倒退数步，全身肌肉都在诉说着他此刻的紧张。
　　众人屏住呼吸。
　　终于，剑客眼神一变，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右脚点地刹住退势，手中长剑一抽，随着下腰的动作，往前狠狠一扫，再是一割。
　　风静叶落，杀气消弭。
　　一切尘埃落定。
　　剑客收剑归鞘，转过身背对着他们，那倔强的腰背，如冰山一般坚韧而冰冷。
　　众人的呼吸迟缓了两拍，用力眨了眨眼睛，才回过神来。
　　林城的肢体动作实在是太厉害了！不过是一段不到两分钟的武戏，他们犹如看完了一场激烈的双人交锋。
　　这是一出精彩到可以直接用来表演的默剧，足以看出表演者对身体力道的把握已经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这根本不是什么外行人靠模仿就可以模仿得出来的。
　　高……高手啊！
　　林城收势后才转了回来，依旧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个勤勤恳恳，又不会说话的老实孩子。
　　王泽文很欣慰，很满意，很高兴。
　　老实好，娱乐圈里，谁不喜欢听话的好孩子？
　　王泽文仰着头，带了点神气的表情，回头问道：“怎么样？这个人演北固可以吧？”
　　几位副导演和编剧连连点头，恨不得现在就将人认下。
　　这样的武打技巧，他们能说什么？
　　就合适，非常合适。动作漂亮利落，招式灵巧绚丽，一个毫无争议的满分选手。
　　他的身材以及五官线条特别适合大屏幕，也符合当下的审美。招他来，那些个身材魁梧的替身都可以省掉了。
　　就算他文戏不行……反正这个角色人设面瘫，又全程蒙面，最关键最闪亮的部分是武打，文戏可以稍稍放宽要求。而且，凭他刚才武剑时展露出来的表情变化，可以看出他并不是个糟糕到无可救药的人。
　　之前那个男演员，就是他的经纪人拿头跟王泽文保证，说他绝对可以胜任这个戏份，王泽文才会招进来的。没想到世上竟有人能没逼数至此。
　　对比起来。这个小演员真是太特么的可爱了！
　　王泽文对着监视器，继续说：“至于文戏……”
　　“我觉得文戏也可以。”他身后的副导演瞬间掉了节操，指着林城说：“这位小朋友的形象，一看就跟北固非常的搭。冷如青松，又带着一点淡淡的忧郁，是不是？”
　　另外几位跟着点头。
　　“武戏如果能快速过的话，文戏慢慢纠也用不了多长时间。王导您技术那么好，一定能用镜头的技术弥补。”
　　王泽文心里是很高兴的，但他还是要端着做一个严格的导演，于是指着林城道：“不用看剧本了，你，做一个隐忍愤怒的表情。”
　　林城穿得单薄，脸都快被冻僵了，闻言沉思片刻，然后提起一口气，摆出一个克制愤怒的表情。
　　结果一道鼻涕华丽丽地喷了出来。
　　众人顿时笑翻。
　　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带头鼓掌道：“很好！非常好！我知道你把握住了精髓！”
　　组里的气氛立马活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