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他没有(32)

　　有的人对任何情况都能嬉皮笑脸迎刃而解，脸皮很厚，很烦人，任何跟他接触两天以上的人大概都想杀了他。
　　但不可否认，他很强大。不论手腕，心理，还是脸皮。
　　似乎只要他仍笑着，所有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
　　在一头大尾巴狼眼里都不是问题的问题，凭什么让他不安？
　　班主任浅浅吸了一口气，抬手叩响校长室的门扉。
　　半小时后，他走出校长室，把优秀家长从黑名单拉了出来。
　　“还翘班么？”
　　对方几乎是秒回：出来。
　　优秀家长正在校门口恐吓中学生。
　　他从学校离开就没走远，脑子里飞速旋转着安抚班主任、趁其心累攻其不备、用浓厚爱意将人一举拿下的计划，去商场买了堆鸡零狗碎的礼物，还像模像样地逛了圈超市，什么目标也没有，看见顺眼的估摸着班主任爱吃，就往小车里一扔。在零食区拿棉花糖的时候，旁边有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眼巴巴盯着他手里那最后一罐，优秀家长挑挑眉，举起来晃晃，问他：“想要么？”
　　小男孩眨眨眼。
　　优秀家长：“不给。”
　　“……”
　　他英俊地笑道：“给我老婆的。”
　　“小孩子别吃那么多糖，以后一嘴蛀牙，当心找不到老婆。”
　　小男孩：“……妈妈！”
　　优秀家长志得意满地推着小车去结账了。
　　把东西都扔进车里，他给小王打电话，催她抓紧《最初的作品》的进度，跟印厂那边联系着赶制多少本，工艺文艺简洁点，说不好什么时候就得拿去堵一些人的嘴。还得备两个风水好的笔名，以供班主任挑选。
　　小王正在刷微博摸鱼，接着电话瞠目结舌：“……这么严重了？”
　　优秀家长：“倒也没有，不过……”
　　小王截了张“同性恋老师”的热搜截图给他：“我是说微博上。”
　　优秀家长看一眼内容，皱起眉头。
　　小王在那头征询意见：“老板，你看要不要……”
　　“你看着办。”优秀家长挂了电话，风驰电掣地浏览完，边踩油门边给优小秀打电话：“把手机给你班主任。”
　　被挂机是意料之内的事，优秀家长不急，他重新打过去，让优小秀汇报情况，听说班主任被校长的电话叫走了，他给小王发了几条消息，然后把能手头的活都推过去，坐在车里等班主任下班。
　　事态发生到这一步确实让人始料未及，他相信班主任的心理素质，但承受力与发泄需求是两码事，班主任一直把网上的事跟现实生活撇开，心烦意乱的肯定也没几个人能说，关键时刻他得陪着。
　　班主任用得着他，他知道。
　　两个学生叽叽喳喳地走过去，隔着车窗都能听见他们在聊班主任，一点空穴来风的“八卦”编得有鼻子有眼，优秀家长听了一耳朵就把车窗降下去：“你们俩，来，过来。”
　　等班主任面无表情地来到校门口，优秀家长正恐吓到“《民法通则》第101条”。
　　两个学生被这个陌生人唬得一愣一愣的，见到班主任赶紧头一埋跑了。优秀家长扭头看过去，懒洋洋地笑了：“等你半天了。”


第70章 现世报
　　班主任定定地看他两秒，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去：“先开车。”
　　优秀家长动作麻利地调转车头，从校门前离开，问：“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随便。”
　　班主任降下车窗点了根烟，语气平平。看来在校长那儿没受什么好气。优秀家长观察着他的反应，眼角睇笑地问：“我家？”
　　“……”班主任扭头看他：“你就没有正经的时候么？”
　　“有吧。”
　　班主任眼角一抽：“别……”
　　“每次跟你说想你的时候，我都挺正经的。”优秀家长道。
　　“……”班主任无力地吐出一口烟：“不，你不想。”
　　假话不爱听，实话还听不得。优秀家长噙着笑他，正巧赶上一个红灯，他把车停下，也点了根烟，问班主任：“校长说什么了？”
　　班主任盯着手上燃烧的烟头看了一会儿，突然答非所问道：“有那么一刻，我怀疑这一切是不是都是你在背后捣鬼。”
　　优秀家长挑了挑眉。
　　校长见到班主任时的反应跟上午大不相同。
　　他之前其实没看班主任的小说内容，年级主任资历老，说难听点，有倚老卖老的毛病，说话喜欢夸张，这是其一；二来，他也确实没觉得班主任私下里写写小说有什么不妥，管他什么内容呢，没影响到学校，他也管不着。
　　谁知道能搅起这么大的浪？
　　现在已经不止是网上和学校里的问题了，他今天下午一直在局里开会，整个局都看了这出笑话，已经有几家视频蹦着要来学校采访了。
　　班主任进门时他正在看校长信箱，还挺饶有兴致的样子，不等班主任说话，直接招手让他过来看。
　　“班老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校长信箱的内容跟网上的内容差不多，班主任大概跟他解释了一番，强调班长今天的事跟他完全是两码事，也不知怎么就稀里糊涂都赶到一起去了，乱成一锅粥。
　　校长也不了解网上那些大大二二的，随口道：“你是不是在网上得罪什么人了啊？”从头到脚扫一眼班主任，他又叹气：“这一出闹的，平白惹出一身骚。”
　　班主任脑子里一下就蹦出了优秀家长的面孔。
　　最初的掉马，后来的采风，阴差阳错的座谈会，和那个乱七八糟的亲吻……不，没有亲吻的事。
　　班主任逼迫自己头脑清醒，一切都是由座谈会流出的照片引起的。
　　虽说去采风是他自己同意的，座谈会救场也是自己答应的，可一切的一切的源头，都是由于优秀家长扒了他的马甲。
　　如果没有优秀家长……
　　校长往椅背上一靠，两只手交叉着摆在肚皮上，道：“班老师啊，我看这个事你还是先避避嫌的好，毕竟闹到网上去了，家长们反应很激烈，学校得先给个解释。”
　　班主任的思绪被打断，眉间有些发紧，他反问校长：“是给我停职的意思么？”
　　“没有那么严重。”校长摆摆手，“给个解释，就是给个态度。他们要的就是个结果，过阵子就都忘了。”
　　“我已经在想通过什么样的方式跟家长们解释，如果我不来学校，反而会……”
　　校长摆摆手：“这样也能保护你自己，你解释也难啊，你想想如果以后你的孩子在……相当于公开出柜？这样一个老师班里，那不管老师说什么，你也不会放心吧？”
　　他用“公开出柜”来代替“同性恋”，仿佛在尊重班主任，仿佛那三个字是什么见不得光的细菌，无法宣之于口，无法正大光明。
　　如果在以前，哪怕只在这学期开始前，班主任都不会觉得这种避讳有什么不妥，毕竟“同性恋”在生活中的现状就是如此，即便他相信很多人同他一样，在心里觉得任何性向都很正常，也无法坦然、公然去聊这个话题，也无法做到在街上见到一对暧昧的同性时，不去多看两眼。
　　能坦然讨论“同性恋”的环境仍是少数。
　　这就是现状。
　　班主任以往从不是个会跟现实较劲的人，但那一刻他莫名感到很“叛逆”，面对着圆滑成熟的校长，他想到的却是班长面对教导主任时不卑不亢的背影；想到优小秀又慌又怕，不停回头，仍抓着班长不放手；想到班长清亮的声音——“如果人人都不表达自己的观点，都搪塞敷衍，那要由谁来发出声音呢？”“现在的社会没有那么不包容。”；甚至连优秀家长臭不要脸的样子也趁机涌现出来。
　　能坦坦荡荡表达自我，真的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