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缪斯(47)
易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一双眼睛也随着郁子尧望向门外的男人。
西装革履,领带系得平整,一个褶皱都没有,他周身的气息和陈景焕有些相似,那种常居高位散发出来的凌厉。可显然眼前的男人年龄要再大上一些,比陈景焕看上去还要严肃,他只是个纯粹的生意人,行为举止中都带着某种刻板的老练成熟。
“跟我回家。”男人进来第一句话就是命令的语气。
“我没有家!”郁子尧又重复了一遍刚刚和易澄说的话,低吼出声,那副样子将易澄吓了一跳。
郁子尧这几天从来没再易澄面前发作过,突如其来的争吵,让易澄感到无所适从,他下意识向床头挪去,又想要将自己缩起来。
而门口的男人却反而被他的动作所吸引,他抬头看过来,在看到易澄的一瞬,本来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了一点细微的松动:“你叫什么名字?”
“祁濯!怎么哪哪都有你,我跟你说了,我没家,从前没有,以后也不需要!”郁子尧怕他再找易澄的麻烦,翻身跃了下来,走到男人面前直视他的眼睛。郁子尧个子不矮,和男人面对而立竟然没输了气势,“你他妈是我谁?管这么宽。”
面对郁子尧的辱骂,那男人却全都当成了耳旁风,他只是从身后的秘书手里,拿了一份文件放在郁子尧面前:“这是你父亲留的遗嘱。”
郁子尧抿了抿嘴,似乎在隐忍什么,最终还是低下头和男人走出去,两个人在楼道里的谈话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易澄看着半阖的房门,忽然从心底升起惊恐的情绪——之前逃出来的时候意气用事,根本没想太多,眼下陈景焕没有音讯,也不说找他。如果郁子尧要走,剩他一个人又要去哪里?
明明是易澄主动逃走的,但他这会却又在心底埋怨起陈景焕的不作为……陈景焕,会不会真的不要他了?
易澄只觉得委屈得不行。
郁子尧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易澄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翻了个白眼道:“怎么着,就这点小场面就把你这个小少爷给吓到了?”他现在心情实在不怎么好,但面对着易澄语气还算缓和,只是说出来的话一如既往的不中听。
“是你的朋友吗?”
郁子尧哼哼唧唧应了一声。
他也拿不准那个男人的主意,实际上,他俩也没见过几面,几次见面的经历也都不怎么美好,除了吵架之外,郁子尧还真对这个男人不怎么熟悉。
祁濯站在门口等着郁子尧收拾东西,却仿佛对床上坐着的男孩十分感兴趣,他光明正大打量着他,把玩着手里面一个装饰戒指。忽的在面上露出点笑意,像是想到了什么:“你有地方住吗?”
他这话是看着易澄问的,易澄愣了神,下意识摇了摇头。
“那你要不要跟着子尧一起来我家暂住……”他顿了顿,才又说下去,“暂住一段时间,反正他也得回去我那里。”
郁子尧立刻回嘴:“别叫得好像我跟你很熟一样!等我拿了那老东西的钱,立刻就走,谁要跟你暂住,一、段、时、间。”他加重了语气,咬着最后几个字说。
那老东西生前不管他,死后倒是又对他的生活指手画脚起来,烦人得很。
祁濯还是没理他,只是看着易澄又问了一遍,难得的好语气:“我受人委托照顾子尧,你是他朋友,为你提供帮助也是应该的。”
第48章
已是深夜,别墅区一幢一幢的房子本就离的远,此时街道上也没有车,安静得如同一座空城。陈景焕站在阁楼的工作室里,手里面捏着一朵早已干枯的红玫瑰,那花是经过处理的,可以摆放很久。但花形并不完整,显然在它烘干之前就有了损坏。
男人的手指捏在细软的花茎上,直到手指被花茎上未经拔除的软刺扎出几滴血珠,他才终于将玫瑰放去了一边的白瓷瓶里。
他在后悔。
后悔没有提前将花茎上的每一根刺都拔除,本来以为花店里受过修剪的玫瑰,成长起来的硬刺都已经被剔除,剩下的软刺并不碍事。哪知道稍微按压之后,那些看上去青涩软弱的刺也会变得锋利,在不经意之间刺入皮肤,带来一阵痛感。
他看的到易澄的位置,实际上,当两个定位点分开的时候,陈景焕就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连夜从国外飞回,他去寻了那家银饰店,再从他脚环上的定位追查过后,陈景焕已经全然了解易澄目前的处境。
他本想等易澄自己受不住在外面的生活,回来找他,然而男孩却仿佛挣脱笼子的鸟雀,或许一开始有所不适,可自从感受过那无垠的蓝天之后,就不再贪恋那点笼子里的食物。
陈景焕不得不承认,他的内心升起一种强烈的不安感,他想,他应该要使出些手段了。他得让易澄知道,无论他跑到哪里,他都会找到他。
趁早断了他这个念头。
陈景焕对着漆黑一片的夜,目光深沉。从易澄离开的那一天算起,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他的耐心有限,是时候结束掉这场闹剧了。
“人你接到了吗?”
“嗯。”祁濯拿着手机走去露天的平台上接电话,“你打来的正是时候,这两个小子刚被我安顿下来。”
“他……”陈景焕顿了顿,“他怎么样?”最终还是担心大过了别的情绪,陈景焕揉了揉眉心,忽然有些唾弃这样忧心忡忡的自己。
“你的小天使啊。”祁濯用戏谑的语气调侃道,谁叫像陈景焕这样的艺术家总是自诩懂得所谓情怀,总是嘲笑他们这些商人太过重利。而如今看来,艺术家也有搞不清内心的时候,什么缪斯,什么神……简直荒唐。
不过是“钟爱”二字而已。
世界上“爱”的种类多了去了,哪里差他陈景焕这一种与众不同的?
“跟郁子尧那个小混蛋比起来简直乖多了,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都想放在家里多养两天,好让那个喂不熟的狼崽子学学,别整天就知道给我添乱。”祁濯和陈景焕说话的时候,语气相对缓和很多。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们是同一种人。
“明天我去接人。”陈景焕没理会祁濯的调侃,他叹了口气,“谢谢,这次算我欠你。”
祁濯那张脸上露出点狡猾的笑意:“欠,倒是立刻就有还的办法。”
陈景焕知道电话那头的人心里的想法,他皱了皱眉:“多追加三千万,回头我让人拟新的合同。”
“大方。”
……
后半夜好像下起了雨,北方的天气就是这样,一旦秋天下了雨,就意味着马上就要入冬,天气迅速转凉,不给人一丝喘息的机会。
易澄在睡梦中并不安稳,虽然脱离了网吧那种乌烟瘴气的环境,祁濯的家的客房足够大也足够舒适,但是他就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冥冥之中,他总有一种预感,当他再仔细思考的时候,窗外的一声惊雷,将他吓得心跳飞快。
郁子尧倒是个贪睡的,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易澄听着自己的呼吸声混杂在雨水的声音中,一遍一遍在心里数着自己的 心跳。到了快要黎明的时候,他才总算陷入了梦乡。
而他不知道,就在他睡着没一会,祁濯家的别墅里就来了客人……
通常来讲,失眠之后的浅睡往往都很容易惊醒,而易澄却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昏迷一般,身躯在梦境中不断沉浮。他好像置身于很大一片玫瑰田中,放眼望去,全都是一片猩红,玫瑰灿烂的盛放,越长越高,逐渐盖过了他的头顶。
他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粘在了一张蛛网上,越收越紧的网,让他动弹不得;他想要呼救,张开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里发不出一丝声音。最终,他只能看着那片如火一般的红色将他吞没,直到窒息……
醒来的时候意识一片混沌,易澄眨了眨眼,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可是再去回想梦里有什么却变得很艰难,他在头痛之中放弃了思考。意识逐渐清醒,易澄盯着熟悉的天花板,忽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