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爷(32)
温信阳目不斜视:“为什么提他?”
“嗯?”
“这营里这么多人,为什么只提他?”
池云非眨巴一下眼:“因为我就认识他呀。”
温信阳没答话,隔了会儿才道:“他十五岁就去过前线,其实是个很有实力和潜力也有一定运气的人。当年还立过战功,只是被上头的人冒领了。”
池云非一时没回神:“啊?”
“如果不是对方冒领贪功,以他的实力和年纪,在金蛟营的地位不会太低。”
金蛟营,池云非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所有人都知道,温家的金蛟营就是百战百胜的存在,其中精英遍地,将领更是代代出自忠勇的武将世家,一个个都是铁骨铮铮,备受池云非这样的年轻人尊崇。
池云非小时候,在戏院就听过不少金蛟营的故事,那时候他就下定决心要进金蛟营,可结果他长得不够高,池家也不允许,导致他一次次被刷下来,最终只得放弃了参军这条路。
哪知如今阴差阳错,竟还是半只脚踏进了金蛟营——以将军夫人的身份。
想想也是啼笑皆非。
城防大营不属于金蛟营,如今的局势不明,金蛟营几乎都在边境镇守,同北镇军遥遥对峙,互不相让。
而金蛟营目前的镇关总将,是温信阳的一位堂兄,年逾四十,经验丰富,传说是位手段狠辣将疑兵之计用得炉火纯青的真猛士。
“封影是从金蛟营出来的?”池云非有些震惊,“那他……”
“他那日没敢对你下狠手,而且你的打法和他熟知的不同,一时没能应付也是事实。”温信阳道,“小看对手,他输得不冤。”
池云非转念一想,那封影估计得气够呛,不想搭理自己也是理所当然。
可被冒领功勋就有些匪夷所思了。池云非蹙眉:“是谁冒领了?你知道吗?金蛟营怎会允许发生这种事?”
“据说是当时的骑兵队副将,高浒城的上官季。”温信阳往上托了一下背上睡着的儿子,放轻了声音道,“上官家也是世代武将,祖宗祠堂里还供着免死金牌,功勋卓著。但……上官季的爹不愿同袍相残,南北之战初始便解甲归田了,据说后来出了家。”
池云非一愣,倒不知道还有这种事。
他想了想:“高浒城……我记得也是温家的同盟城之一。”
温司令掌管三省十一城,其中封城、秦城、高浒城三城同温家关系最亲,算得上是嫡系。
林子清就来自封城林家。
“是。”温信阳点头,“上官大人不愿同袍相残,皈依佛门,他儿子却是个不省油的灯。仗着家里的免死金牌,平日作威作福,虽说有实力但人品不太好,在金蛟营骑兵队很是惹了些麻烦。可……现在的金蛟营和以前的金蛟营已经不同了,我爹也不能想让他离开就让他离开。”
池云非了然——以前的金蛟营团结一致抵抗外敌,百战百胜,是孩子们心中的英雄。
现在的金蛟营因为南北开战的缘故,其中利益牵连早已和往日不同。他也听说过,金蛟营在南北开战后,有一部分被北镇军说动,去了北边,他们的心已经不齐了。
“金蛟营里许多人的妻儿都在北边。南北开战,就是逼着这群人背井离乡。”温信阳沉沉道,“他们之中有的人要离开金蛟营回家乡去,都是人之常情,我们无法阻止他们。”
可金蛟营的名字又是一种标志,金蛟营不能倒,温家也不能倒。
否则如今刚刚稳定下来的南北之战又会重燃战火,受苦的只会是普通百姓。
为了平衡各方势力,营里自然会出现因为利益牵连而资质参差不齐的人员,曾经的精兵力量也自然会有所下降。
这其中最典型的,就是类似上官季这样的官宦子弟,不再是以功勋战绩搭梯子,而是空降。
上官季都算好的,好歹上过前线,有实力也有魄力,更多的都是根本没去过前线,也不会打仗,连兵书都没怎么读过的纨绔子弟。
这自然会引起下头人的不满。
俗话说得好,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嘛。
池云非懂了:“上官季冒领了封影的功劳,封影一个小兵没处说理,于是一气之下离开了金蛟营。”
“之后我把他招揽了过来。”温信阳点了下头,“想让他进骑兵队,他不愿意。上官的事后,他不太信任我们这些人了。”
我们这些人——自然也连同池云非在内。
回了主帐,池云非脑子里转来转去,将所有事连在了一起。
他刚来的那夜,温信阳饭都没吃,满桌摆满了账簿。
军汉们不愿听温信阳的命令,甚至需要打擂台来服众。
所有的队伍要重新编排,但很显然没人愿意配合。
强者为尊,他能理解。但温信阳个人能力不差,金蛟营的威名也是有目共睹的,这群人今后如果想在这条路上走得长远,有必要将温家继承人得罪到这份上吗?
这只能说明一点,金蛟营内部的事早已流传出来,其他营房人心不稳,温信阳刚回国就接手岳城的城防,因为岳城是温家大本营,这里绝对不能内乱。
这是温司令对独子的考验,而温信阳要做的,就是清理城防内部问题,重新稳定人心,甚至还得收拢一批心腹精锐,才能彻底站住脚跟。
但这谈何容易?
金蛟营内部已被层层利益牵连,而其他营房也有样学样,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其中种种复杂恐怕连温司令本人都头疼许久,温信阳又如何能在短时间内彻底清理干净?
白家、柳家,只是这千里之堤上密密麻麻蚁穴的冰山一角罢了。
池云非理清了头绪,面上却未露出分毫,温信阳将孩子放进床里,脱掉衣服让他好好睡,拉上帘子出来后,话题竟是利落地一转,不再提军中事,只道:“你拿了些什么药?我看看。”
池云非:“……”
这特么就很尴尬了。
他去找箫棠,主要是拿床笫之事时用的药膏,会帮助润滑,止痛去淤的只拿了一瓶。而且他还藏了一本那什么的画册。
池云非喉咙动了动,温信阳敏锐地看了过来:“怎么?不方便?”
池云非:“……”
哪怕池云非觉得自己脸比城墙厚,此时也有点心虚起来。如枝头绽放的茉莉花般清清白白的温将军,在看到这些玩意的时候,确定不会把他给休了吗?!
空气几乎凝固了,如果仔细看,能发现无所不能的池少爷额头正浮出薄汗,嘴角微微颤抖,几乎要站不住。
池少爷这辈子没遇到过这么进退两难的局面,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生死关头!
不管将军信不信,他其实有一颗为革-命永恒奋斗的决心,他可以和将军一起秉烛夜谈三天三夜只聊军中正事,不谈其他,他是非常有事业心的!只求将军给个机会!
可温将军不给他机会,他眯起眼走到池云非面前,伸出手:“药。”
池云非:……死就死吧!!
他竭力镇定地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几个药瓶都长一个样子,只有上面贴得小条写着不同的药名。
他心里暗暗祈祷,祈祷自己混了这么多年赌坊的运气能降临在身,一次就摸到对的那瓶药。可他一眼扫过药名,就觉得五雷轰顶:红招散。
这玩意儿几乎无人不知,是出了名的男人之间用的……那啥药。
虽然名字取得莫名文艺,甚至像是武侠里的某种内功药,但也掩盖不了它那啥的事实。
天要亡我!池云非发出了无声地呐喊。
温信阳翻看药瓶,蹙眉:“这是什么药?”
池云非:“……”
池云非:“???”
池云非已做好了抱大腿嚎哭躺地上撒泼甚至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准备,然后他就僵住了。
温信阳……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