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告白(54)

　　辛芍推虞停云的手一顿，哑口失了言。
　　辛意裹了毯子坐在沙发上，他妈妈在不远处的厨房给他盛粥，一旁的虞停云凑过来，小心翼翼地叫他。
　　“小意？”
　　辛意不理他，他现在又委屈又生气，半句话都不想和他爸爸说。
　　他害怕恐惧了这么久的东西，原来不只和周暮回有关。
　　不一会辛芍过来，冷着脸把他爸爸赶走，辛意低着头不说话，缠着纱布的手却被辛芍小心地抓在手里。
　　“先换个药，小周昨晚带过来的。”
　　辛意一直没动，直到听到周暮回的名字，才慢吞吞地点了头。
　　他妈妈给他换药，又给他像小时候一样给他喂粥，他爸爸尴尬地站在不远处的客厅，辛意余光瞥了几次，他都没有走开。
　　“妈妈先道歉。”
　　辛芍先开了口，“是妈妈没看好爸爸们，才让他们胡闹。”
　　辛芍跟他解释原因，说到最后自己也替那两个人没脸，叹了口气，揉了揉辛意的头发。
　　“大人们总是有大人们的考虑，怕你受委屈，怕你被欺负，就算你长大了，成人了，也总是放不下心，做一些自以为为你好的事情。”
　　辛意绞着手指不说话，辛芍看见了，心里又酸又软。
　　他们家的小孩，从小萝卜丁的时候就跟在他后面乱跑，好不容易长这么大了，都还没再他身边多呆几年，一不留神就又跟着周暮回跑了。
　　“妈妈不帮他们辩解，小意生气了，或者不高兴不想理他们，都听小意的，但是和小周…”
　　辛芍顿了一下，看着他说，“要好好沟通一下，不要再为这些事难过。”
　　“……”
　　辛意裹了裹毯子，动了一下。
　　“…我、我问过他了。”
　　辛意终于开了口。
　　他借着辛芍遮挡，拉住他妈妈的衣角，说，“他也说…不会和我离婚。”
　　他抿着嘴抬头，像小时候一样靠过去，抵着辛芍心口委屈。
　　“妈妈，我不想理爸爸他们了，他们都那么大了，怎么还来欺负我的周暮回。”
　　辛芍怔了怔，又猝然笑开，他摸着小孩柔软的头发点头说好，一旁的虞停云想要反驳，又被辛芍狠狠瞪了一眼，用眼神无情压制。
　　傍晚的时候辛意等周暮回来接他，但周暮回还没等到，虞南山就先回了家。
　　他爸爸看见他坐在门口，目光低垂，叫他进来。
　　辛意不情愿，理都不想理他，又在下一秒哆嗦着抬头。
　　高大男人连门都没进，就穿着一身硬挺西装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男人面色平静，却伸了手，像小时候一样摸他的头，叫他。
　　“小意，爸爸错了。”
　　辛意是虞南山带大的小孩，他妈妈在生下他后就生了病，好几年都没见好，清醒时不喜欢他，连抱一下都不肯，迷糊时又不认得他，躲在他爸身后哭，说不喜欢辛意。
　　辛意从一个肉团子长成细胳膊细腿的小孩，中间事无巨细，都是虞南山亲力亲为。
　　甚至有时候虞南山溺爱他，比辛芍还要厉害。
　　辛意的委屈随着这句话一股脑地摔出来。
　　他红着眼瞪虞南山，用力拨开他的手。
　　他发完脾气又不说话，虞南山顿了顿，又叫了他一声。
　　他直叫辛意的名字，像把他当作一个大人和他对话，他说周暮回是不错，但他一个到处打工，家里还有个生着重病的母亲的普通人，拿什么来给辛意好的生活。
　　“难道要你养他一辈子吗？”
　　“……”
　　辛意气的咬牙，大声说，“才不会！周暮回很厉害的！”
　　辛意眼睛脑袋一股脑的疼，他本来以为他爸爸是来跟他道歉的，哪知道张口却还是说周暮回不好。
　　他不想再理虞南山，但还没等他站起来，虞南山的手就又落在了他的肩上，重重压住了他。
　　“他需要更厉害。”
　　虞南山冷静地看着他，沉声开口，“如果你认定了他，那他就不能只做个普通人。”
　　他要变得更强大，强大到可以为辛意遮蔽所有的风雨，他必须爱辛意，任何阻碍困难都不能成为他放弃的理由，他必须果敢坚韧，撕掉自己身上所有的沉疴烂疤，和辛意堂堂正正地站在一起。
　　“但他已经很好了！”
　　辛意急切反驳。
　　“……”
　　很久都没有人说话，盛夏的风浮躁不安，搅的辛意也越来越难过，所有人都在说周暮回不好，可他不知道周暮回还要怎么好，才能成为他们嘴里的最好。
　　“……”
　　“爸爸知道。”
　　静默之后是男人低沉的声音，虞南山垂眸，轻轻点了头。
　　所以才会放手，所以才会愿意接纳他，让他真正地陪在你身边。
　　漫漫岁月长河，即便你已经长大成人，即便知道你已经可以一个人好好生活，但还是会担心。会觉得你是个小孩，想要有人时时拉着你，在你跌倒落下的时候叫你起来，在你放弃懊恼的时候陪在你身边。
　　他可以不那么优秀，但一定要爱你。
　　百分之百地爱你。
　　才不会让你一个人。
　　年长男人又变得温和，看着自己家小孩委屈受伤的眼神，摸了摸他的头，放轻了声音。
　　“小意，我们毕竟…不能一辈子都陪着你。”


第41章 “等我老公。”
　　“……”
　　辛意很久都没有再说话，他安静地坐下来，任由虞南山摸他的头，没有再推开。
　　客厅里的辛芍听见动静，悄声出来，他看了看蹲在门口的两人，迟疑了一下，也蹲了下来。
　　“怎么了？”
　　他轻声问。
　　虞南山朝他摇头，目光是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温柔。
　　“没关系…”
　　辛意开了口，他终于从急躁委屈中平复下来，敏感地察觉到他爸爸话里的深意。
　　“我会好好长大的，不会让大家再担心。”
　　他低着头闷声说，“我以后、我以后不会再这么幼稚了！”
　　要变得聪明一点，勇敢一点，不要老让爸爸妈妈，还有他的周暮回为他操心。
　　“不是这个意——”
　　“所以不要说这个！”
　　辛意打断他，不许他再说下去，他眼里含了伤心，委屈地看着虞南山，“爸爸，你真的太过分了。”
　　弄的辛意明明是在生气，却又想要立刻原谅他。
　　他把自己扯得闷闷不乐，推着父母进去，又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前，手疾眼快地掩上了门。
　　“我都明白。”
　　门关上的声音清脆，辛意抵在门口，低下头小声和里面的人说话。
　　他的声音很轻，但辛意知道，父母们都可以听见。
　　“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
　　他抽了抽鼻子，“但是…但是…”
　　“我和他…不会再分开的。”
　　他小声又认真地说。
　　“周暮回以前很厉害，现在更厉害。”他揉了揉泛红的眼眶，又朝里面的人笑，“爸爸，你看，他比你说的三年，还早了一年。”
　　“他真的已经特别特别好了啊！”
　　辛意挺起胸膛，骄傲地说。
　　“……”
　　里面的人顿了顿，又叹了口气。
　　“是。”
　　辛意笑，把不小心溢出来的眼泪用手背胡乱擦掉。
　　“他特别爱我，我也特别喜欢他，我们会一辈子都在一起。”
　　“就像你们一样。”
　　辛意后退了两步，像是不敢再隔着门触碰他已经在一点点变老的父母。
　　“所以你不要担心我了！”
　　他大声说。
　　所以…
　　所以不要再说那些不能陪着我的话。
　　一家人本来就该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就算年纪大了，头发花白，可能连话都说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