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损(25)
“所以这抹红最为重要,一定要红得正,红得纯,跟真正的通行证一个色号。”
陈栖叶面前放着一张纯红的硬卡纸,他问:“那你们是怎么找到替代色的?”
秦戈让他把那张卡纸反过来,上面白纸黑字写着秦戈在高二下学期获得优秀学生标兵,旁边还有个学校的红章。
然后陈栖叶看着秦戈把奖状剪出一个饭卡大小的长方形,他看傻了:“这是奖状!”
“没事,就说丢了,教务处会免费补发,又能再做张假的通行证。”
陈栖叶:“……”
秦戈又在白色的草稿纸上裁了个一模一样的大小做红纸的正面,比照正版用黑色水笔描出宋体的“班级”“姓名”,再用尺子画上直线。
“保险起见,这班级姓名肯定不能写真的,我们班还有写吴京成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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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栖叶欲言又止:“你们班到底有多少人有假通行证。”
秦戈谦虚一笑:“反正别班制作假通行证的风气都是我们班带起来的。”
陈栖叶:“……”学习好真的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秦戈一时编不出新名字,就随手把自己班班主任江知书的名字写上去了。他说照片并不重要,有些真的通行证都没一寸照,因为很多人拿到手后觉得一寸照里的自己丑,就把照片摘掉,留下四分之三个温岭中学的章。
秦戈挥出红笔和圆规,照着奖状上的章给陈栖叶画了一个,逼真到连中间红星上的纹路都不差分毫,显然是熟能生巧到炉火纯青。
大功告成后秦戈把制作完毕的假通行证交给陈栖叶:“最后,你需要让保安不怀疑这是假的。”
陈栖叶有些糊涂了,看着手里以假乱真的通行证,有些转不过弯:“但这……就是假的呀。”
“所以你要把自己骗过去。”秦戈说得头头是道,“只要你相信这是真的,那假的就是真的。”
秦戈和陈栖叶就要走到校门口了,也离保安越来越近,秦戈的通行证挂在脖子上,红色那面朝前,走起路上会微微晃荡,但没露出正面,陈栖叶把蓝绳缠在手腕上,指尖捏住通行证的一角,露出大半面红色。
“放松,你越紧张兮兮的,他们越怀疑你;你越是大摇大摆,他们越觉得你是在正常出校。”秦戈语气温和,在别人眼里像是在和他随意聊着天。
陈栖叶第一次干这种事,不可能像秦戈这么老练,越接近门口越慌张,就怕保安把他叫住,那就露馅了。
“不就是少考了一分嘛,才一分,有必要这么垂头丧气嘛……”秦戈突然勾住他的肩膀,安慰道,“这又不是高考,看开点。”
他说后一句话的时候刚好走到校门口,保安们的视线都被正说话的人吸引,看了眼他胸口的红牌,就继续留意后面的学生去了。
秦戈直到走出校门十多步后才松开手,陈栖叶胸口扑通扑通地跳。秦戈是惯犯,脸不红气不喘,一点都不害臊,显得束手束脚的陈栖叶很没出息。
但他那有些无助的模样落在秦戈眼里又是可爱的。秦戈看着,看着,总会不知不觉凑近。
“走,”秦戈拉开距离,假装什么内心波动都没有,“带你去吃烤面!”
陈栖叶虽然神魂有些未定,但一闻到烤肉的香气,眼里就重新有了光。这家烧烤店里最好吃的是炸物,招牌菜是四块钱一份的炸面。老板将拳头大小的粗面放进油锅里炸半分钟,捞出后倒入秘制的酸辣汤汁中搅拌,上桌后面条表皮已经不酥脆了,但曾经酥脆的表皮将汤汁吸收,入口后别有一番滋味。
这面吃得陈栖叶眼睛都眯起,秦戈也爱吃,就又叫了两份。陈栖叶吃得比他快,喝完第二碗的汤汁后还是意犹未尽,他把自己那份推过去,说:“你吃吧。”
陈栖叶不好意思,秦戈还是那句杀手锏:“不吃就扔了。”
陈栖叶有些泄气,他知道秦戈心善又大方,但他实在是不想太占别人的便宜,顶嘴道:“那你扔吧。”
他第一次说这四个字的时候和秦戈在凉亭里吃外卖,纯属嘴快,他今天这么说显然是经过心理斗争。
他以为秦戈也会和上次一样冲自己笑,来句玩笑话后无可奈何地把原本就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吃掉,秦戈却把筷子一放,冷冷道:“那就走吧。”
陈栖叶呼吸都屏住了,看着神色淡漠的秦戈说不出一句话,唯恐对方真的站起来去结账,走了,又和前几个星期一样,突然就不理自己了。
这短短的几秒钟转天翻毫无真实性,在时间维度上只是“嘀嗒”“嘀嗒”“嘀嗒”,他却像是回顾了前半生,在那平常又普通的十八年里,除了陈悦,只有秦戈会这么在意自己。
他拥有的太少,所以害怕失去,于是选择把错往自己身上揽。一定是自己说错话了,惹秦戈生气了,道歉已经挂在嘴边,秦戈突然一笑,轻佻地问:“被吓到了?”
陈栖叶一愣。他萌生出真情实感的歉意,秦戈却说这不过是一句玩笑,逗他的。
他怎么可能没脾气,甚至想踹秦戈一脚,可他方才真的被吓到了,不敢了。
他的反应和眼神里的变化秦戈全都看得见,完全不出所料。陈栖叶早已习惯去迎合别人,而不是讨好自己,别人对他稍微好点他就会陷进去,以后被卖了说不定都还帮人收钱。
他也开始担心,如果这样的陈栖叶遇到的不是自己而是其他别有用心的人,又会是怎么样。
于是他问:“你觉得我刚才这样对吗?”
陈栖叶吃不准他在问什么,有些怯怯的:“哪样?”
秦戈毫不避讳自己的行为:“你明明没说错什么话,我却无缘无故甩你脸色。”
陈栖叶还是没底气:“我真的没说错话吗?”
“诶哟诶,我的小叶子,你自己好好想想,你说的哪句话到冒犯人的程度。”秦戈摇摇头,着实无奈。
陈栖叶开始觉得委屈了:“那你为什么突然凶我。”
“为了——”秦戈顿住。陈栖叶看着突然哑火的秦戈,迷惑不解。他还太年轻,能看到的最高的那座山是明年六月份的考试,还不知道情感的博弈没有标准答案。
所以秦戈觉得有必要给陈栖叶提个醒。这世间人心复杂得很,其中就有那么一撮人精准抓住讨好型人格的弱点,在相处过程中若近若离阴晴不定,实际上是利用对方的自责和内疚,辅以对自尊人格的打击,最终将人控制在自己的股掌间。
“反正你在我这里吃过亏,以后就多留个心眼。要是再有人用这种话术逻辑和你周旋,你千万别上当,除非……”
“除非什么?”
秦戈不说,掏出钱包结账,陈栖叶想把自己那份钱还给他,秦戈说他记着帐,等陈栖叶以后拿了竞赛金牌被清北砸奖学金抢人,再把这些投喂费一并还给他。
“那、那你告诉我除非什么?”陈栖叶根在秦戈身边,跟这半句话较上劲了,秦戈瞥了他一眼,突然止步,陈栖叶还往前冲了两三步,然后折回站在秦戈面前执拗道,“你把话说完。”
秦戈抿嘴一笑:“就这么想知道?”
陈栖叶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点头。秦戈倾身贴到他耳边,呼出的鼻息像走出空调间那一瞬间的热风。
“除非那个人是你的女朋友。”
陈栖叶一动不动,听着秦戈的悄悄话。女朋友是用来宠的,闹闹这种小脾气还挺可爱,但要是三天两头都这样,就又太作了。
陈栖叶低了低头,问:“……那普通朋友呢?”
“那更得及时止损啊,”秦戈说得理所应当,不再贴着陈栖叶耳朵,而是继续往前走,不回头地潇洒道,“你要是交上了这种女朋友我都劝分不劝合,普通朋友还留着干嘛,带回家过年啊?”
陈栖叶试图去理顺秦戈说的话,但这番话术理论对他来说太新了,他只觉得乱糟糟的,愣了几秒钟后奔到秦戈身边,跟上他的脚步,说:“不能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