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记(24)
“你不是店里的跑堂吗?”冬冬白他一眼,“你的薪水不是我爸付给你的咩?”
廖景想了想,呃,也是。
“好吧。”廖景叼了支烟,笑着摸冬冬的头,“你就当我是你爸养的小白脸吧。”
“小白脸是啥啊?”
“……闭嘴吧你。”
周末路上有点堵车,到海边的时候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廖景选了个比较醒目的地方给冬冬安好鱼竿,嘱咐他乖乖钓鱼,自己转到一处偏僻的岩石背后,跟大韩接上了头。
“你带了小孩来?”大韩一套专业钓具,戴着渔夫帽。
“嗯。”
大韩摘下墨镜远远看了看,说:“一会能采个血样吗?丁良的样本你取了没有。”
如果他想取,早上是能取到丁良的精|液样本的,但他没这么做,摇头:“没,我想没有必要了,冬冬的父亲另有其人,应该是个姓齐的。”
大韩挑了挑眉:“你也查到齐水正了?”
第22章 四川会馆
“齐水正?我不知道啊。”廖景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名字,“头儿你这次去大庆坳都拿到了些什么?”
“我调阅了关于丁良所有的卷宗,还询问了一些和他一起服过刑的犯人,他居然是元深的把兄弟,当初不知道为什么两人翻了脸,他准备跑路去泰国,被元深的杀手在码头截住差点杀了,说来也神,他大概是真走投无路了,干脆把那个杀手干掉报了警,以防卫过当自首,寻求警方的保护,后来就老老实实坐了牢。”
原来是这样,廖景出神地看着远处海面上的渔船沉思,这么说他还没来得及跑路就入狱了,那么元深的儿子又是怎么死的?
“他这么一来,也算是彻底和洪江决裂了,坐了牢,洗了底,就是这个洗底的方式代价未免太大。”大韩接着说,“整整六年啊,进去的时候才二十□□,出来都人过中年了。我去了他服刑的号子,有个老看守说,他入狱后元深还不放过他,在牢里买通好几个亡命徒袭击他,光ICU就送进去三次,切除了一个脾脏,但还是活下来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元深忽然放弃了,算是默认他退出江湖。”
有鱼上钩了,廖景连忙收线,可惜不大,索性又丢回海里了,换了饵料接着钓。
大韩说:“丁良这种人,底不是那么好洗的,搞不好就会重操旧业,他十年前在江湖上很出名的,枪法好,身手也是一等一的强,你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这些廖景都想到了,对他的身手也有了见识,点点头,问:“那有没有关于孩子的线索?”
大韩回答:“你昨天跟我说过了以后,我仔细想了想,很可能是他牢友的孩子。”
“不是吧,坐牢也能扯上这种托妻献子的铁关系?”
“怎么不会,患难才见真情呢,再说他那个模样,蹲苦窑肯定要拉帮结派找靠山,不然早被人轮残了。”大韩说,“所以我昨天排查了他坐牢期间所有的牢友,有一个人非常可疑,他跟齐冬一个姓,叫齐水正,是丁良在牢里的傍家儿,V市人,犯的故意杀人罪,判了无期徒刑,进去都七八年了吧,五年前减成二十年有期,去年秋天又减到十八年,是大庆坳一霸。”
廖景听见他说什么“傍家儿”心里就别扭的不行,没说话。
“齐水正对他不错,罩了他五六年,没让别人碰过他,算是有情有义,可惜,齐冬这种非婚生子查起来很麻烦,证据太难找了。”
“那齐水正呢?只是个普通的杀人犯吗?还是有更复杂的身份?”
“正在查,还得一点时间,不过看得出他不是普通人,故意杀人罪能判成无期,七年多来还不断减刑,对了,前一段他提出保外就医,说是肝癌晚期,手续都提上来了,正在走流程,能想这么多办法,路子肯定很硬,恐怕黑白两道都有关系。”
“你说他是V市人?”廖景心中一动,“V市黑道十几年来都是世雄最大,如果他黑白通吃,很可能跟世雄脱不了关系,说不定D哥会认识他。”
“你说会不会……”大韩说了一句,突兀地停住了,半天才说,“他会不会是我假想中的那个人?”
“哪个?”
“最大的庄家。”
“?”
“D哥背后的那个人。”
这个问题太深了,两个人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廖景在脑海中将这一条条纷乱的线索抽丝剥茧般整理疏通着,如果齐水正是D哥背后的庄家,他为什么要动冬冬?齐水正又为什么会入狱?
没错,假设他们两个人有仇,或者D哥是弄掉他才上的位,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齐水正要出狱了,D哥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同时,元深为什么在隔了这么多年以后,还会放下当初恨不得他去死的仇恨,回过头来找丁良,似乎也有了一个合理的答案——他想要接近的那个人,恐怕不是丁良,而是齐水正。
那么问题的症结,就在齐水正身上了,目前能够理顺一切的关键,就是齐水正入狱前的黑道身份,以及他入狱的原因。
达成共识,大韩收拾渔具开车走了,廖景在原地钓了会鱼,结果鱼鳞也没捞上来一片,回去看冬冬,没想到这小子运气不错,水桶里居然已经有两条大鱼了。
“饿不饿?晚上想吃什么?”廖景坐他旁边问。
“吃鱼嘛。”
“我不会做,你爸要跟中老年妇女约会,没空管你了,咱们还是吃饭馆吧。”
“好啊。”冬冬马上改了主意,“那我们吃必胜客吧,然后我还要吃巴斯罗宾的冰激凌。”
“叫二爸我就带你去。”
“你才不是我二爸呢,你光是二!”
俩人别扭地吵吵着走到停车场,廖景把东西收进后备箱,打开车门上了车,却不发动引擎:“不叫不给吃啊。”
没想到冬冬半天憋出来一句:“我不吃了,回家吧。”
“你不是吧?”廖景真是被他打败了,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你革命烈士穿越的啊?
“我就一个爸爸。”冬冬垂着眼低声说,“虽然你对我好,我也不能认贼作父。”
“操!”廖景气的一把拍在他头上,“你不会用成语就不要乱用好不好,我他妈是贼吗我?”
冬冬揉着脑袋撇嘴,廖景拿他完全没脾气,发动车子,一边骂骂咧咧数落着你无情你残忍你无理取闹,一边毫无气概地往必胜客开去。
吃完饭回家的时候,一开门廖景就吓了一跳,家里干净是像是没人住过一样,家具擦的一尘不染,沙发套也换了,水族箱亮晶晶的跟钻石似的,隔着推拉门,能看见丁良正在阳台上晾衣服,把能洗的都洗了。
他到底是黑帮老大还是居家人|妻啊?廖景穿着鞋都不敢往地上踩了,丁良真是上的厅堂下得厨房,玩得转菜刀打得过流氓啊……
“你们回来啦?”丁良晾完衣服,把盆放回浴室,擦擦手,“睡了一下午,醒来没事干,就收拾了一下。”
“你不是晚上约了保险经纪吗?”廖景问。
“这就走了。”丁良到门口换鞋,“要什么宵夜吗?我回来带给你们。”
“你就穿这样去啊?”廖景上下打量,“也不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丁良低头看看,灰裤子,铁青色圆领毛衫,黑大衣,都是又旧又土的款式,笑笑:“又不是相亲。”
“你知道就好。”廖景酸啦吧唧的。
丁良怔了一下,随即垂下眼换鞋,低声说:“别这么说,咱们……谁也管不着谁。”
谁也管不着谁。
隔着玻璃窗,廖景看见他步履匆匆地下了楼,在单元门口警惕地张望了一下,才往大门走去,很快,背影就消失在了拐角处。
说不清是生气还是怅然若失,廖景点了根烟,站在阳台上抽着,丁良说他要走了,离开这,也许再不会回来,大概也正因为此吧,今天早上他才没有拒绝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