喑哑(66)
——我认可你的坚持和努力,我答应你的要求。
——我重新联系了你原来学舞的那位教授,他说可以帮我们联系学校,应该过不久就会有消息了。
——小野,加油。
何野把手机收起来,不悲不喜,心里一点起伏都没有。
计划提前成功了,他应该高兴才对,可他就是他妈的一点都不高兴。
何野垂着脑袋,捂住脸。
他要怎么跟裴梧说?
这些天来何野沉默地一反常态,作为他的同桌俞定第一个感受到了不对劲。
但一到他们每天吃早饭或者一起下课的时候,何野就又变回那个何野,脸上懒懒散散什么都不在意,嘴里说着刻薄尖锐的吐槽。
他戏向来很好,好到俞定都不知如何开口。
那天的海啸最终以程度退学收场,糖块消失蚁群也四散。他们又变回同学的样子,穿着相同的校服隐匿在试题与考卷里,江城二中重新恢复以往的平静。
晚自习的时候江算又绕过来八卦“我听我10班的朋友说,这回是程度主动退的,刘兰正在气头上呢,他们班现在愁云惨淡。我今儿路过两回都没见他们班下课,又给关在教室里上课。”
俞定逗他“哪个朋友?”
“啧,”江算咂咂嘴无语的看着他“就朋友呗朋友,你问那么细干什么呢?”
“你还有哪个朋友我不知道啊?”俞定挤眉弄眼地笑,“不就是那个蒋欣怡吗?”
“谁?”何野凑了个热闹。
“就他追得那个姑娘。”
江算反手圈住俞定,脸红脖子粗“谁,谁追了?你别胡说八道,我们俩就好朋友,没事聊聊天。”
俞定椅子都被江算带的往后摇,不过他俩本来就坐最后一排,后边就是空气随他们闹也没人有意见。
“你给我放开,”俞定笑的不行了,对何野说“野哥你说哪个朋友在四月十四送巧克力啊。”他这话脱口而出,完全没过脑子,说完了也只管跟人闹去了。
但給何野听进去了,他附和着说“噢,想起来了,就你俩买了一堆巧克力,然后把它融了又当成自己的那回?”
“诶,野哥你不能这么说啊,心意到了就行了。”俞定振振有词。
江算一听就乐了“你还说呢,那回你追的姑娘呢?你还记得人家叫什么名字吗?”他说着又冲何野一抬眼“野哥你那回收的礼物可多了啊。”
何野撑着脑袋,一手在纸上写写画画,没接。他哪敢说那是裴梧送的啊,毕竟“你说哪个朋友在四月十四送巧克力啊?”
“嗨,”俞定梗着脖子,满嘴胡话“你不要为爱情绊住自由的脚步好吗?”
江算还想再闹,上课铃响了。金正国敲一敲课桌“上课了上课了,安静!”
费姐在晚自习最后一节课过来了一趟,在后窗的位置看了会儿,后排出乎意料地安静如鸡,既没人睡觉也没人玩手机。
她都觉得不可思议,这帮混小子居然能在高三奋发图强。她走进教室,宣布九月末最后一场周考的考场座位。
这回是全校统考,文理科都打乱了排在一起,每个教室,一列文一列理,按科发卷。
考试,又是考试,但所有人都麻木了,没有任何反抗和怨言,大家沉默地接受这一切。
何野给裴梧发消息:“我一会儿得去看考场,你别等我了,回家见。”
等了一会儿裴梧没回,何野也没在意。晚自习下课后跟江算一块去看考场,俞定先回家了说他懒得看反正是老位置,他就像颗钉子固定在全校最后一个考场。
钉不钉的吧何野没觉得,他这颗在江城二中成绩榜单倒一的位置钉了整整两年,钉在全校几千师生嘴里的钉子,不也拔了吗?
何野第一次读懂四个字,事在人为。
两人找到高二教学楼上去二层,江算在他前边,两人隔了三个教室,一个21在头一个25在尾,倒也不是很远。
江算找到考场后看看手表说“我得走了。”,他家对门禁这事管得是真严,下课二十分钟内必须到家。
何野冲他挥挥手,一个人走回考场看着门上贴的学生名单,直到看见何野两个字,才觉得有那么一丝真实的欣喜。
四个星期,他就从最末的考场爬上来了。
突然门从里面开了,里面的人率先认出他“野哥?”
是张子樾。
何野往他身后看去,黑暗里站着一个人影,还有一点火光。看见他,往后退了退,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了句“把门带上。”
张子樾走了,何野把门带上。
他走近人影,“不是让你别等我吗?”
“我陪樟子看考场。”裴梧随便找了张凳子坐下。
“是吗?”何野看看他嘴里含着的星点“然后顺便觉得这个地方挺适合抽烟。”
裴梧笑了一下没有否认,“我猜到你会在这儿,一个考场35个人,你上回846名。”
何野看着他,其实他自己也不是很记得清自己的名次。当他得不到的时候,就会选择性忽略。
高二整栋楼都断电了,真的很黑,他刚走过几遍来回也没发现里面有人。
“我替老秦逮你来了。”何野摘掉他的烟,俯身吻住他,他的背影刚好挡住裴梧。
他们就在学校里,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肆无忌惮的宣泄对彼此的的爱意。
窗外喧哗吵闹,陆续还有学生过来看考场,门也没有锁,但凡他们轻轻一推就能打开,就能看见两个正在接吻的男生。
何野亲了没一会儿就飞速放开他,外面人声鼎沸,他还是有点紧张的。
裴梧低声笑了一下,何野用指节蹭了一下他的睫毛,两人的心脏声在黑暗里无比清晰。
何野吸了一口剩下的烟,丢在地上踩灭,然后用餐巾纸抱着捡起来扔进垃圾桶里。
裴梧是有烟瘾的,但他没有,何野只是经常控制不住想试试看他嘴里的味道,他觉得自己是有裴梧瘾。
两人在黑暗里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等外面人走得差不多了再出去。裴梧把门锁上,何野瞥他一眼,裴梧把钥匙放进包里“樟子的,明天他负责开你们考场门。”
那意思就是他还要过来把钥匙给张子樾,“你考场在哪?”
“高一去了,5号。”
何野咂咂嘴,“够前面的。”
裴梧高二学期末的最后一场考试排名还是200多名,考场在7号8号间徘徊。升上高三后他除了兼职外也不再管学校的那些破事,多余的时间都用来好好学习了,这会儿成绩正直线上升。
于是何野伸手道“你给我吧,反正我跟他一个考场,你犯不着跑这一趟。”
裴梧把钥匙给他,揉了一把小孩的头发“小何同学还会助人为乐啦?”
“我是希望你好好考试,早日超过文周。”
何野毒舌的样子是真不可爱,但他居然会主动提文周,好像又进步了一点。
他们走出教学楼,月明星稀,四周寂静无声,只有夜风略过树影。
裴梧忽然心里一动,他停住脚步。看着走在前面的何野,想起几个月前的那个夜晚,他们俩也是这样穿着校服,一前一后,那人咬牙切齿地逼问他给一个答案。
“何野。”裴梧轻轻喊了他一声。
被风带到何野耳边,他摘下白色的耳机转过身“嗯?”
“小何同学。”
“怎么了?”何野不禁笑起来,眉眼弯弯。
“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要我给你一个答案?”
何野怔住,风吹起他们的衣角发丝,带回到几个月前相同的夜晚。
“你......”
裴梧看着他眸光清亮,身姿挺拔地站在树影之下。
他说“我想好了。”
“我们考到一个地方去吧。”
这是第一次他们如此郑重地提起未来,何野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他好似看见他随清月化作光羽,在温柔缱绻的夜风里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