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5)
祁松言拂开他搭上桶子的手,一言不发地扛起水桶,向李铭轩汇合。秦笛站在原地,看他挺拔的背影一步步远走,忽然展开笑颜,在微风里,他跑向他,像刚刚他跑向自己那样。
上午的课对祁松言来说是两重天。
地理课,“副科男团”幽默担当任老师一时兴起抽问了他两个问题,所幸他昨晚刚好复习了秦笛的笔记,虽然不太流利但也答了个七七八八。任老师上挑的眉毛挑得更高了些,把裤腰挂的那串钥匙晃得叮咣响,频频点头:“可以啊,祁松言是吧。你这和徐唱挨着,属实吸了点徐氏灵气。”徐唱极速摆着小胖手,示意自己完全没起到作用,但任老师偏要借此高光一下自己的爱徒。
语文课,“主科女团”甜声担当汪老师打算借一句古文翻译探一下祁松言的底,结果一胳膊伸下去发现祁松言的语文并没有底。“邀击”翻成请对方来打我,“假舟以行”翻译成坐假的船走了,汪老师水灵的大眼睛中充满绝望,而祁松言在班里努力压抑但实在压抑不了的笑声里,帅而懵地很坦然。
因此午休铃一响,他跟在秦笛后面,打算不动声色地吸取一下语文课代表的秦氏灵气,却被李铭轩当场抓获。
“言,你干啥?也要去食堂吗?”
祁松言站在秦笛有点讶异的目光里,不自觉地挺了挺脊背,“你能不能不叫我单字?”
“松言,今天不出去吃了吗?”
“…嗯,想吃食堂,可以一起吗?”祁松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十分自然。
秦笛爽朗地回道:“走吧,今天让金主爸爸亲自体验一下刷卡买单的快感。”
童晨星多少有点尴尬,昨天刚在饭桌上吐槽过的人,今天居然坐一桌吃饭。
他和祁松言面对面,谁也不开口。李铭轩和秦笛几乎同时咳了一声。祁松言挤出个酒窝,对他点点头说:“你好,祁松言。”
“童晨星。我和你一个初中的,在你和小轩隔壁班。”
“是吗,那还挺巧的。”
秦笛一看就知道祁松言这是又打开了防御模式,赶紧冲李铭轩使了个眼色。
“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嘛,咱们吃饭小分队今天成立!”李铭轩抬起手,示意秦笛,秦笛马上领会,跟他击掌。他又转向祁松言,祁松言犹豫了一下也拍上去。童晨星朝他翻了个白眼,他马上一脸委屈,童晨星看他这样也不情不愿地拍了下。
“嘿嘿,大晨最够意思。”
“周一就要交预报项目名单了,我现在很烦躁。”童晨星挖了两口饭又皱眉。
“你们班能报上几个?”
“我算了一下,勉强报六个,4×400直接弃权。每个人除了接力最多能报两项,不然我直接都包了都行啊!”
秦笛夹了条小黄鱼给他,安慰道:“女生那边还比较撑得住,我们这个条件尽力了就行,谁也不敢说什么。”
童晨星立起眉毛:“不敢?我看他们太敢了。自从分了文理,哪次活动没被理科班那帮男的欺负过。你还记得上次拔河比赛,十男十女,我们男生不够只能用女生凑。六班第一局赢了我们,第二局假装拔不过突然松手,女孩摔伤好几个,第三局他们五秒完胜。我们受着伤,还受了嘲讽,憋屈成什么样儿。回去全班一起哭了一节课。”
祁松言第一次切身体会到文科班男生的难处,运动会这种大型活动每个班都是跃跃欲试,虽说“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口号喊了几十年,真到场上,谁也不想输。他默默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班里这六个男生,发现有的连名字都还记不住,也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李铭轩看到了对他说:“言,咱们班情况能好一点,而且你来了啊,形势还是很乐观的。”
“小轩,你要是不想被大晨暗杀,就别说了。”秦笛看童晨星几乎头顶冒烟,赶紧夹了条鱼放进他餐盘。
祁松言看了一圈,每个人都有小黄鱼,只有他没有,感觉自己被小黄鱼排挤了,默默低头扒饭,然后扒到了突然出现的小鱼。他抬头看向秦笛,对上一双盈着微微笑意的眼眸。
秦笛这双眼睛长得太好,扇形的双眼皮挑起末尾的小弯,瞳孔黑亮,映着直直垂下的浓密睫毛,纯真又摄魄。祁松言被他看得心跳骤停,赶紧垂首用口型说了句谢谢,开始啃小鱼。
早上扛起桶就面无表情八百米冲刺的那个人,和眼前这个给夹条鱼就不好意思的,真的是一个人吗?秦笛玩味地想。从十四岁确定了自己的取向之后,他其实还没遇到过令他心动的人,但他对世界一直葆有充足的好奇,总能从不同人身上发现自己感兴趣的部分,也同样善于发掘人的优点,所以几乎和谁都能相处融洽。揭开祁松言那被他一眼看穿的伪装后,他发现这人像一本书,依然有许多纸页可以翻阅,每一篇都有不同的意趣。
下午第一节 是体育课。体育老师是他们政教处分管纪律的张主任,运动会在即,他领着大家跑了几圈热身便宣布解散,让大家自己找找状态。祁松言叫来徐唱,坐在单杠上和他商量报项目的事儿。
没想到徐唱看着那么不善言辞一个人,张嘴就说了一大篇子话:“咱们班女生基本不用太担心,项目自愿就能报满,长跑不太行,其他项目包括接力都能有成绩。男生的优势是田赛,虽然限了项目,跳高跳远秦笛成绩都会靠前,李铭轩也能拿到分,我的铅球也还可以。径赛…啊,径赛听说你1500稳妥,200米我们打算让唐澄和你一起报,就是头发有点长戴眼镜那个,他是艺术生,主要让他混进去抢跑,影响一下其他人发挥。史雨铮,就是上课一直睡觉那个,他400应该可以冲一下。咱们短跑都不行,所以…嗯…应该放弃4×100,攻一下4×400。大概就,就是这样……”
祁松言听他讲到一半就低头观察他,发现他一直在瞄手心,便从单杠上跳下来,出其不意向他伸出手,徐唱下意识地把手递过去,祁松言顺势一翻,发现他掌心有个纸片,密密麻麻连符号带字写了一堆项目安排,那字体祁松言太熟悉了,是秦笛写的。
徐唱看祁松言不说话,以为他生气了,赶紧解释:“你,你别误会。我们没有想干涉你什么,只是秦笛说你刚转过来,班里情况都不了解,活儿又来得太急,希望能帮帮你,才和我一起商量了这些…是我太笨了,根本记不住……”
祁松言捏着那张纸片,对徐唱温和地笑起来:“没有怪你们,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两眼一抹黑,今天之前还是都没进入状况。你们能为我着想到这个地步,我谢谢你们都来不及。从现在开始,我已经是你们中的一分子了,这是我参加的第一个活动,也想为大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像加入四人吃饭小分队那样,也许融入一个集体并没有想象得那么难。从记住每一个人的名字和脸庞开始,从愉快地接受他人的善意开始,从主动做对集体有益的事开始。祁松言把纸片塞进口袋,拍了拍徐唱的肩膀:“我现在要去做一件事,不一定会成功,但我想试一试,你愿意一起吗?”
“愿意!我都听你的,你才是体委!”徐唱使劲儿点头。
“走,我们去抓张主任。”
第5章 合奏
周五没有晚课,王初冉通知班委留下扫除,顺便开个会。
“你们几个女孩儿就先出去操场逛逛,欣赏一下夕阳,扫完喊你们。”秦笛边说边把她们请出去,徐唱已经开始推桌椅。
“行,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王初冉也不和他客气,拉着朱瑞和刘小桐出去了。
秦笛看了眼祁松言纯白的上衣,从唐澄的储物柜里拿出件沾满颜料的旧衬衫,“澄子画画时候穿的,你套一下吧。”
“笛,你偏心!怎么不给我!”
“你大黑的T恤还怕脏?”
“黑色沾灰了更显脏啊!”
“谁上回打球出汗把上衣反过来又穿一天?突然变干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