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错身(77)
褚易招呼他坐下。陈芳泽摆手,“不了,时间有点紧张,我说几句就走。”他四处看看,确认无人在旁,对褚易说:“有两件事我考虑了好几天,认为必须告诉你。”
对方与之前见面时大不相同,不再时不时就打个哆嗦,反而沉静许多。他深吸口气:“第一件,是我前些天听见允恭与伯父讨论新利和的董事会选举,他们已经决定放弃。”
这句话可谓石破天惊,褚易立即直起身体:“什么意思?陈知沅一直在竞争主/xi/的位置,还有两周就选举了,他会在这种关头放手?”
“我也很吃惊,但却是千真万确。”陈芳泽神色有些羞愧:“允恭在新利和闯过不少祸,伯父虽然努力替他解决,但也留下许多后患。最近廉政公署在调查新利和之前负责的多项政府工程,我想……伯父是觉得在这个时机出头不好。”
褚易思忖片刻:“你是指陈知沅想借力打力?让高允哲上位替他收拾烂摊子?”
陈芳泽咬一咬嘴唇:“我不太懂生意场上的事情,但我知道伯父是个怎么样的人。他善做计划,要捕猎,绝对不会只设下一个坑。他前天与财政司和金管局的负责人吃了一顿饭,如果他真要放弃竞选,背后的目的一定不止于此。”
选举在前,生出这样的变故,褚易只觉得后背发寒。他强装镇定:“我明白了,你不是说还有第二件事?”
陈芳泽嗯一声:“是和你有关。”
“和我?”
“我昨天去高永霖的画廊看到一个人。刚开始没认出,后来回去看了电视,才想起来,”他伸手在脸上划了一下,“那人脸上有一道很长的疤。”
褚易心跳都似乎停止。一瞬间,他手脚冰冷,脑子嗡地炸开。陈芳泽见他脸色不好,轻声说:“我匿名报了警,但想来也没什么用,高永霖若有心疏通,总有办法的。”
“谢谢。”褚易握紧手,“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情?要是被你家人知道,不是会很麻烦吗?”
陈芳泽看他紧握的双手,叹了一声气。他拢紧衣服,重新戴上帽子:“我的天平虽然一边沉,但另一边也不是不放东西。我是高家的人不代表我认同他们做事的方式。不过我也只能说到这里了,希望你不要向别人提起我今天来过的事情。”
他看一眼室内的装扮,略带歉意说:“对不起,在平安夜给你带来这些消息,褚易,好自为之吧。”
omega从出现到离开,不过十几分钟。陈芳泽的确只是过来传了个信。但他留下信息实在震撼,褚易坐着发呆。所有麻烦似乎一下子朝他涌来。他揉乱头发,想了很久,还是给高允哲传了一条讯息,说等你回来后,我有重要事情告诉你。
alpha或许正在忙,并没有马上回复。褚易放下手机,再看圣诞树,觉得亮光晃眼,他伸手将上面的灯串关了。这时听见楼上传来哎呀一声,他抬头看,一个帮佣正站在三楼那间上锁的房间前,有些不知所措。
他上楼,问她怎么了。帮佣指了指房门,说褚先生,这间房平日上了锁,今天却打开了,需不需要我打扫?
褚易有些奇怪。这间房他从住进来之后一次都没打开,高允哲在时都不曾进过。他以前不好奇,现在却有了探究心。于是让帮佣先去打扫其他地方,自己开门走了进去。
进屋后,褚易被房里灰尘呛了一口。室内空气不流通,有点发霉的气味。他赶紧打开窗子,让新鲜空气进来。
从这间卧房的窗口望出去,能看见花园。两株夹竹桃的老种就停在窗边,是最好的欣赏位。看起来住在里面的人很喜欢这种植物。夹竹桃不耐寒,去年冬天谢过一轮,到今年秋天才再开花。但今年的花几个月前也尽数谢了,如今只剩光秃的树枝。
褚易回头打量房间。他看其中摆设与一些用品,猜测房间主人应该是位女性。屋内很久没有打扫,只有一张扶手椅上没有灰尘,留下人坐过的痕迹。高允哲是不是早上来过?褚易想。他在同一位置坐下,扶手椅正对床头矮柜,柜子的抽屉把手上也同样没有灰尘。
他走过去,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刚想打开,却听到抽屉关上时发出的喀啦声。
他熟悉这个声音。在原来的那间小公寓,他也是用一样的方法收藏那枚胸针。于是放下盒子,伸手去摸抽屉夹板的底部。
是本日记。封皮是红色的,写着“方婕”两个字,笔迹很秀气。褚易拍掉上面的灰,坐回扶手椅。他将拿到的盒子与日记本放在膝盖上,思考先看哪一个。
最后他把盒子放到一边,心底说一句冒犯了,打开了那本日记本。一个影响终生的选择,伴随而来一个三十年前的秘密。
第71章 遗梦(1)
(起页)
6月6日,晴
我收到一份生日礼物:这本日记。爸爸说人分化后意味着真正成长,而长大后的第一件事是要学会反思。日记就是很好的方式。如实地记录每天发生过的事情,能够帮助我回顾犯下的错误,聆听主的圣音。
我要反思什么呢?今天好像也没犯什么错——噢,有的。早上没胃口吃饭,浪费了明嫂做的早餐,应该立刻下去与她道歉。
……
8月19日,多云
需注明,写这篇日记时我的手还在打颤。气的。我今天遇到一个讨厌的alpha。以前在学校我很少和alpha科系的人来往,他们大都傲慢,看omega的眼神也令人不舒服。我休学之后,几乎都碰不到这样的人,但今天遇上的这个实在太叫人生气。他过来好大阵仗,跟了三辆车,把宅子外面的路都堵住。我以往认识的那些alpha和这个比,哪里算得上真的傲慢。这人天外来客似的凭空出现,走路是笔直的,脚步很快,进花园的时候一点都不顾忌,不走小径走草坪,留下好几个脚印在上面,看到我种的夹竹桃还想去摘。
我虽不喜欢他这样,但夹竹桃有毒,就叫他不要空手去摘。他听见了,看看我,说真的吗,你是不想我摘所以骗我吧。我说你要是不信就去摘摘看,我现在就进屋给你打电话,喊救护车来接你。他听完笑了,问我是不是这里的园丁。我说不是,我住在这里。他懒洋洋哦一声,说原来你是方家那个独生女,我听方先生常提起你,你为什么不把帽子拿下来,好让我看清你的样子。
轻浮!园丁铲就在手上,要我有力气就和他来场大战。我说麻烦你离开,不走我不打急救电话也会叫警察来。他笑得更开心,说算了不摘了,反正也没那么漂亮。
我觉得他指的不是夹竹桃。想骂人。天父,日记里能写粗话吗?
……
8月20日,多云
我知道了这人的名字。陈知沅。原来是陈家来的,寰宇与爸爸有笔生意谈,他来拜访,我却与他不对盘,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看周刊上说,这人虽然年轻,但在商界很有地位,不知道会不会影响爸爸的生意。
不写了。脑子里总有一张脸晃来晃去。难受。去吃饭。
……
8月28日,晴
生意没有影响。爸爸说进行得很顺利,不过那个叫陈知沅的alpha最近可能会常来,他好像很重视这笔合作,要亲自相谈。爸爸看起来挺高兴的,说能与陈家做生意很难得。我不懂这些,没有多问。我决定从明天开始就在花园待着,以免那个陈知沅又来乱踩草坪乱摘花。
另,明天要让明嫂陪我去买一顶新的遮阳帽,最好是带绸缎的款式,杂志上说现在很流行。
……
9月24日,阴
陈知沅还是不要来了。每次过来还没说上几句话,就故意挑我的刺。我也不知道哪里做得不好,惹到他。他对爸爸很客气,与我说话嘴巴就很坏,总说句好的,再补句不怎么好的。他今天说我皮肤白,我还没来得及应,他又说就是太白了,看着像生病的。我说我就是有病,活不过三十岁,你开心了吧。他终于闭上嘴,没有再理我。
幼儿园小孩都比他成熟!我回房间让明嫂将那顶遮阳帽扔了。陈知沅什么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