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水(9)

　　说完，他好像有点儿不甘心就这样停嘴，支吾了一下，又描述几句那个教授有多无聊。
　　过了许久，他才突然停下，问：“啊，我说这些会不会很无聊？”
　　“不会。”
　　白瞬声音很柔和，“只要是你的事我都喜欢听，只不过小池以前都不会讲给我听罢了。”
　　曲池“唔”了一声，发觉了自己今晚的反常。
　　“好奇怪，”曲池说话像在嘀咕，“我以前不这样的，话没这么多，也不会自己一个人睡不着……是不是只要开始恋爱了，都会变成这样的状态？”
　　这听着就好像他要开窍了一样。
　　白瞬在电话那头顿了顿，舔了一下嘴唇，手指在手机上缓缓地摩挲两下，仿佛隔着手机在摸什么东西。
　　他的目光变得幽深，沉默了一会儿，寻找最恰当的语气和回答，然后才开口道：“这就得小池自己思考了。”


第十四章
　　14.
　　究竟是恋爱让自己变成这样，还是“和哥哥恋爱”让自己变成这样，曲池一连两天都没有思考清楚。
　　说实话，他并不觉得自己和哥哥的相处方式和以前相比有多大的差别。
　　白瞬带他进行的约会，大部分都是以前他们做过的事情，毕竟他们一起长大，只要双方的空闲时间重叠，那这段时间里他们几乎都是形影不离的。
　　要说彼此的亲密行为，也只多了亲吻一项。
　　但明明是同样的事情，约会时他的心却好似牵在了哥哥的身上，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举动，他也会随之心绪波荡。
　　而亲吻以外的、他们做惯了的牵手、拥抱，也都比以前要让他觉得脸红心跳。
　　他知道，这都是因为多了“恋爱”这一个状态。
　　曲池情不自禁地想，如果和其他人恋爱，他会不会也有同样的反应？
　　曲池开始观察周围的人，他选择的观察对象是班上一对情侣。
　　这对情侣在上课的时候喜欢坐在最后排的位置，不得已，曲池也只好坐了后排。
　　上课的过程中，两个人靠得很近，从曲池的角度看过去，基本看不到他们之间有什么距离。
　　他们会时不时把头抵在一起讲话，在本子上互写东西，听课听得无聊了，女生就强行牵住男生的手不让他写字，然后两只手在桌子底下你追我赶。
　　曲池上课向来认真，就算有时候不认真，也不会走神得这么明显。
　　坐在他身旁的前舍友就发现了他的不专心，用手肘捅捅他：“干啥呢？偷看人家小情侣？”
　　他回过头来，差点和前舍友的头撞上。
　　那一瞬间，曲池几乎可以说是“退避三舍”，不仅身子猛地朝后一缩，就连手都缩在胸前，一副防御的姿态。
　　前舍友重新坐好了，曲池才慢慢坐直，把自己刚才看到的场景代入了一下，默默低下头。
　　“怎么不说话？”前舍友见他不理自己，又把脑袋凑过来。
　　曲池不动声色地倾斜身子，躲开和他的接触，只糊弄说：“没有。”
　　然后在前舍友移开视线后，偷偷搓了搓自己手上的鸡皮疙瘩。
　　虽然不知道刚才自己心里那感受是什么，但曲池可以确定，他不想和其他人有那样的亲密接触。
　　不仅是亲密接触，似乎连简单的身体接触，他也不是很喜欢。
　　曲池垂下头来看自己的手，有些迷惑。
　　这个时候一回想，好像他所有的身体接触，都是属于白瞬的。
　　他的社交关系很少，所以男生之间的勾肩搭背，在他身上没有发生过，女生更是不用说。
　　唯独对白瞬，从握手到牵手，从倚靠到拥抱，所有的接触都是那么自然，他从来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过。
　　白瞬回到公寓是第五天的下午。
　　其实上午他就已经坐飞机回来了，但当时曲池在上课，他们只通了个电话，之后白瞬又回公司处理了一下这几天积累的事务。
　　到家后，他才总算有了真正的休息时间，睡了三个小时。
　　曲池回到家的时候他正好睡饱起床，洗完了澡。
　　短短四天的分别，曲池却有了久别重逢的感觉。
　　他接手了帮白瞬吹头发的工作，半跪在床上，一手拿着吹风机，另一只手仔细地梳理白瞬的头发，手指在湿漉漉的发间穿梭拨动。
　　在呼呼的风声中，白瞬告诉他，晚上还有一场宴会要参加，七点半开始，秘书等会会把准备好的礼服送过来，你等会也去做一下准备。
　　时间其实是有点紧的，曲池应该马上去洗澡，但是他舍不得放弃这个吹头发的任务，白瞬也纵容着他。
　　在这段时间里，曲池抱怨哥哥的日程未免太满了，刚出差完回来也不能休息，白瞬耸耸肩，表示无可奈何。
　　因为上次在电话里白瞬说喜欢听他讲日常琐事，所以曲池又讲了讲今天在学校的事，讲他观察班上的情侣。
　　白瞬耐心地倾听着，到头发吹好的时候，白瞬才问说：“上次的问题，小池思考得怎么样了？”
　　曲池还没有得出很明确的答案，所以诚实地回答说：“还没有想好。”
　　“想到哪一步了？”白瞬又问。
　　曲池的眼神闪烁了两下，这才回答：“在想，如果和别人恋爱，会不会有同样的感觉。
　　但是好像……”
　　白瞬顿了两秒钟，回过头来，和他对视。
　　曲池莫名地紧张了一瞬，但白瞬并没有其他的反应，而是问他：“好像？”
　　“好像……”曲池声音变低，“不太能想象和其他人谈恋爱的样子。”


第十五章
　　15.
　　可能是今天天气太冷，毕竟天气预报说寒潮要来了。
　　曲池无故背上发凉，抓着吹风机的手也因为脱离了热风而火速降温。
　　他松开手，开始在脑子里组织用来解释的话，还没想完，这个话题就已经过去了，白瞬摸摸他的头发，说：“乖，去洗澡吧，等会迟到了可不好。”
　　原来哥哥没有介意，那也就不需要解释了。
　　曲池点点头，很快下床进浴室，洗到一半的时候又想，为什么刚才有一瞬间觉得哥哥好可怕？
　　应该是错觉吧，毕竟哥哥那时候都没有什么表情变化，而且也没有做什么事情，估计只是自己因为冷而产生的错觉。
　　曲池洗澡速度不快不慢，时间把握得刚刚好，出来的时候，秘书也正好把礼服送来了。
　　他穿好衣服，却因为领带而犯了难，无论穿多少次他都不擅长系领带，于是他决定求助哥哥。
　　白瞬已经穿戴整齐，站在灯光下，显得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曲池看得晃了神，忘记自己的目的，白瞬走过来，很大方地问他：“好看吗？”
　　“好看。”
　　曲池马上说，“这套好适合哥哥。”
　　秘书还在边上等候，听见这话，笑着插嘴：“毕竟晚上宴会的主办方是辉映公司的王总，那边有和白总深入接触的意思，白总当然也不能怠慢。”
　　“深入接触？是要合作的意思吗？”曲池问。
　　秘书还没回答，白瞬就偏头看了她一眼，她识趣地噤声，只向曲池留下一个笑容。
　　曲池一头雾水，还是没有明白为什么合作要说成深入接触，等到上了车才迟钝地意识到，没有那么简单。
　　他们来得很准时，到酒店门口时便有人迎接，上电梯到宴会厅，一个微胖的中年老板便带着一位漂亮的长发女性热情地迎上来。
　　白瞬面带笑容和他握手，说：“抱歉，来晚了。”
　　他则连说：“哪有哪有，明明时间掐得正好，来来来，里面请！小莺，你带白总进去。”
　　那位长发女性一笑，从容地站到白瞬身侧，说：“不介意我给你们领路吧？”
　　白瞬绅士地点点头：“我的荣幸。”
　　曲池对这个场合也熟悉，进宴会厅的路上，他们彼此进行了简短的自我介绍，之后曲池便又安静下来，只跟在白瞬身后，没有问到自己绝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