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居上(7)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无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顿时一片揶揄的笑声。
林雅笑着摆了摆手，大方道：“可别误会，这位是裴昭闻裴律师，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朋友。”
穆峥也在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仿佛没看见裴昭闻望过来的目光，他轻轻抽出手臂，安抚地拍了拍祁纬的肩膀。
这一幕落在裴昭闻眼中，令他的眼神更加深沉。
林雅敏锐地察觉到裴昭闻的视线，迟疑地问道：“穆峥，昭闻，你们认识？”经过一上午的相处，她对穆峥的称呼已经亲近到了直呼姓名，而穆峥也笑称她一声林姐。
穆峥闻言看过来，笑容温和道：“认识，大学时裴先生是我同校的学长。”
众人闻言顿时齐声惊叹，众所周知，穆峥大学时就读于国内顶尖院校B大，这位同校的裴先生想必也十分了得。
只是，校友相聚，这气氛怎么这么奇怪呢？
此时，再迟钝的人也感觉到不对了。看着院子里的四个人，俊男美女的画面合该是赏心悦目的，这一刻却只令人感到窒息，无形的杀气在弥漫，冷冽的气氛激得众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唯有站在最后的祁婧抱着笔记本淡定地推了推眼镜，镜面闪过一道腹黑的反光，喃喃道：“修罗场啊……”
蠢弟弟竟然还没上场就被出局了吗？
便是这时，栅栏外忽然响起一声短促的鸣笛。一辆白色的兰博基尼缓缓停在了众人眼前。
片刻后，一个戴着墨镜浑身邪气的男人从车里出来，慵懒磁性的嗓音轻佻地调笑道：“哟，都在啊，干什么呢？”
第七章
“舅舅。”穆峥率先打破这凝滞的气氛，朝穆景曜走去。舅甥俩隔着栅栏交换了个默契的眼神。
众人一脸茫然地围观，不明白这是什么神展开，向来低调内敛的穆公子竟然有个这样的霸道总裁舅舅？！
“小峥。”外人面前，穆景曜没再犯病，端着邪魅总裁范漫不经心地对众人一点头，“各位，中午好，不如赏脸一起吃个饭？”
话说得客气，可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轻慢懈怠的眼神，怎么都看不出半分的诚意。
负责人很有眼色地拒绝了，招呼众人快些收拾东西离开。
一群人扛着器材呼呼啦啦地走了，现场便只剩祁氏姐弟，穆姓舅甥俩，裴昭闻及林雅等人。
“哦？祁小姐？”穆景曜挑了挑眉，目光落在姐弟两人身上，待看清祁纬的脸，一双邪气的眼眸瞬间微微眯起，唇畔笑意加深，目光带上了几分玩味与深不可测。
祁婧将他的一应表情尽数收入眼底，镜片后一双杏眼眯了眯，释放出一道不明显的杀气：“哦，穆先生，你来找朗叔？”
穆景曜脸上的表情瞬间精彩万分，好不容易绷住了笑，点头道：“啊，他今天不在？”围着这小丫头转悠那么多年，到现在还在叫叔，严朗啊严朗，你也够可以的！
祁婧点点头，拍了拍自家弟弟的肩膀：“叫人，这是穆叔叔。”
祁纬眼睛还是红的，却还是从穆峥身上收回目光，乖乖打招呼：“穆叔叔好。”
穆景曜一张邪魅总裁脸顿时裂了，笑容僵在嘴角，就听祁婧凉凉道：“这是舍弟，祁纬，日后还请穆叔叔多多关照。”
“……”
一旁穆峥终于忍不住笑了，温声道：“既然大家都认识，不如一道吃个饭吧。林姐，裴学长，一起？”
林雅摆了摆手，笑道：“我就不凑那个热闹啦。倒是昭闻，既然和穆峥是校友，不如一起好好叙叙旧？”
裴昭闻视线落在穆峥身上，对方仍是笑着的，对上他的目光，一派从容的模样，仿佛他们之间真的只是再纯洁不过的同校师兄弟的关系。
“不必了，改日再叙吧，我先送你回去。”裴昭闻移开了目光，淡淡道，“告辞。”
及至上了车，林雅强撑了一上午的劲头顿时卸了，精致的妆容掩盖不住满脸的苍白虚弱，靠在后座上，身体微微发抖。
裴昭闻皱着眉，拧开小助理递过来的热水，凑近林雅唇边，沉声道：“太逞强了，你身体才恢复了多少？何必这个样子？”
林雅喝了口水，自后视镜里瞥了小助理一眼：“小珂，多嘴。”
小助理开着车，瘪了瘪嘴，拖长了声调喊：“姐——”
林雅不再管她，摇头示意不要了，又靠了回去，缓了片刻，忽然笑了：“昭闻，你与穆峥，当真只是师兄弟？”
“……”裴昭闻垂着眼，严肃的一张脸上看不出情绪。
林雅叹了口气，又笑道：“嗳，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你竟然会喜欢男孩子。”
“……“
“可是仔细想想，也没有多出人意料。”
“……我也没有想到。”
林雅不理他，径直道：“那个时候，整个学校有多少女孩子喜欢你呀。可你一张冷脸，把人家都吓跑啦。”
她像是想起了十分有趣的事，止不住地笑，牵扯着小腹又痛得嘶嘶吸气。
裴昭闻按住了她，眼里明显的担忧。
“我没事。”林雅拍了拍他的胳膊，继续回忆，“后来知道我跟你交往，可让大家跌破了眼镜。”
“我就告诉他们，我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呀。”
“……”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其实不是的。即便没有我，只要她们中的任何一个鼓起勇气靠近你，你都是会接受的。”
“……”
“同样的，一旦她们选择离开，你也一定不会挽留。”
她的眼中忽然漫出了泪水，哽咽道：“对不起，昭闻，我们一家都对不起你。”
裴昭闻摇了摇头，递给她一张纸巾：“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叔叔阿姨，还有你，够照顾我了，那一点钱也没能帮上什么忙。”
林雅低着头，纸巾按着眼眶，肩膀微微颤抖。
她在哭，不知是为内疚和歉意，还是为她自己，亦或是裴昭闻那艰难坎坷的少年时光。
裴昭闻迟疑地拍了拍她的肩，又递过去一张纸巾，感情淡漠如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女人的眼泪。
林雅深吸了口气，情绪平复了些，打趣道：“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啊，昭闻，这么古板的话，要怎么追求人家？”
裴昭闻沉默了，表情仍是淡淡的，眼睛里却有不明显的黯然：“我们……才分手。”
“嗳？”林雅闻言顿时惊讶地睁大了眼，有些难以置信，“为什么？”
“……他喜欢别人。”裴昭闻转头望着窗外，似是不想让人看到他的真实情绪。
“……”
林雅看了看他，纠结道：“你怎么知道？”这种事情，会告诉另一半吗？
“……我听到的。”
“你偷听？”
“……”
林雅噗地笑了，尚未擦干的泪水又流了下来：“实在难得啊，昭闻，这真不像你会做的事。”
“……不是故意的。”裴昭闻严肃地辩驳道。
林雅笑了会儿，渐渐安静下来，叹道：“耳听不一定为实，昭闻，即便是亲眼见到，也不一定是真的。”
“你喜欢他，那么你就要亲口告诉他。想知道他爱不爱你，你就要大胆地问。不要因为莫须有的误会平白错过了大好时光，人这一辈子，能有几年好活？不能与所爱的人坦诚相交，等你年纪渐长，会不会觉得遗憾？”
“昭闻，你太骄傲了，为什么不勇敢一点？你这样好，怎会不值得人去爱？”
即使裴昭闻不说，林雅也能够想像得出，两个同样优秀的男人，各自有各自的骄傲，都等着对方先低头，有了心结不会坦诚地说开，反而要以自己的思维与人生经历去忖度对方，长久下去，误会怎会不越来越深？
到底是不够成熟啊，林雅暗叹。其实她理解裴昭闻，裴父裴母走得太早了，还没有教会他怎么去爱，少年失恃失怙，打击可谓惨烈，紧随而来的就是巨大的自卑与自我封闭，连优秀都会成为他孤独的根源。
即便那几年里，裴奶奶与他们一家人的关怀没有让裴昭闻走入自我封闭的深渊，可是自卑与孤独却烙入心底。而自卑与自尊几乎是相生的，越是不自信就越会固守着骄傲，怕配不起，得不到，抓不住。唯有确定处于万全的境地，才会试探地踏出那一步。
——说到底，还是太在乎。
而穆峥其人，显然与他们不是同一个阶层出身，林雅不知道他有怎样的经历，可是直觉告诉她，那个人绝对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的温文尔雅。
“放不下，就勇敢一点，把他留住。即使被拒绝了，至少日后不会为今天的踌躇而遗憾。况且，”林雅神秘地笑了笑，“他也未必放得下你。”
裴昭闻拧着眉，转过头看她，眼中有着迟疑与不确定。
林雅拍了下他的背：“真的啦，信我。你知道的，我看人什么时候错过？”
“那你呢？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林叔知道了会有多难过？”
“哎呀，谁会嫌钱少呢？不要这样管我嘛。”
裴昭闻摇了摇头，认真道：“下一次，我还是会来。”
林雅投降了：“好好好，我最近都待家里，不会出来了，你快点回去工作吧。小珂，待会儿宁安路把他放下去！”
裴昭闻走了，祁氏姐弟和许文韬很快也走了，穆景曜遭受了严重的心灵创伤，脑海里 “穆叔叔穆叔叔穆叔叔……”无限循环。
穆峥看了看他，自觉地上了驾驶位。
直到车开出了一阵，穆景曜才木然道：“大外甥啊，舅舅我真的老了吗？”说着，还掰过后视镜，揽镜自照了下。
穆峥已经习惯了他随时犯病，随口道：“没有，您还是花一样的年纪。”
穆景曜闻言翻了个白眼，轻嘶了声，探问道：“那小子，也是许文韬带的？”
“嗯。”穆峥有些漫不经心，“收收节CAO吧舅舅，养不起人家的。”他不太与旁人交往，无论哪个圈子他都沾得不多，对于祁氏也只隐约听说是个诗书世家，可既是与严朗有交情，自然没有那么简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