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花的越冬方法(92)
“感觉挺长时间都没看见她了。”郁青理性道:“她现在是不是在人事科呢?”
“嗯。”唐丽乏味道:“坐进办公室了么,干部编制,和我们工人不是一个阶级了。”
“办公室里也不都是阶级敌人啊。”郁青委屈道。
唐丽噗地一声笑了:“我说她,又没说你。干嘛自己对号入座啊。”
“你那炮开得比较大么。”二胖也笑:“回头把郁青吓跑了,将来谁给咱俩孩子补习外语?”
唐丽脸红了,开始捶他:“什么孩子,你想得挺美!”
郁青看着他们打情骂俏,心里忽然感到很羡慕。他不太自在地移开了目光,想找找润生,却意外看见了黄依娜:“诶,那不是娜娜么。她身边的那个……是副厂长的儿子么?”
“嗯。”唐丽悄声道:“追她有段时间了。看那样,兴许能成。”
黄依娜还是那么漂亮。郁青看着她和那个年轻人跳舞,不知怎么想起了小时候润生一见着黄依娜就偷偷撅嘴的事,忍不住嘴角翘了翘。
他看了黄依娜一会儿,发现她身后不远处,王建设和几个青工正盯着舞场上的姑娘们在交头接耳。
虽说和王建设没什么直接的过节,有些事也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但郁青从心里还是不怎么想见着曹宇他们那一拨人。
他的视线在舞池里仔仔细细转了一圈儿,终于寻觅到了润生的影子。原来润生正和一个领导模样的中年人在对面的墙边说话。隔着重重人群,他似乎察觉到了郁青的目光,在郁青张望的同时,他也向这边望来。
郁青刚想冲他笑笑,肩上忽然被拍了一下。他扭头,看见黄依娜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自己身后,笑意嫣然:“抻着脖子看什么呢?快成丹顶鹤了。”
郁青赶紧摆手:“没……没什么。”
黄依娜不信他:“看哪个好姑娘呢?”
郁青慌忙道:“真没,就随便看看。”
黄依娜笑他:“你该不是在找巧柔吧,那你可得失望了。她今天加班没来。”
“真的没有。”郁青赶紧岔开话题:“你怎么不跳舞了?”
“舞伴去买汽水了。”黄依娜很自然道:“一起跳个舞呗?我还没跟你跳过舞呢。”
“当心那谁回来要不高兴。”唐丽笑嘻嘻道。
“他没那么小气。”黄依娜不太在意:“都是老同学。听你们办公室的同事说,你交谊舞跳得可好了。”
郁青只得道:“就只比初学者好一点儿吧。”
曲子换了支更热闹的,他和黄依娜一块儿走进了舞场。
转身的时候,他忍不住越过黄依娜的肩膀向润生的方向望去,却发现润生已经不在那里了。
一支舞好不容易跳完。他说时间不早了,想早点儿回去,便和大家告辞了。
找了一圈儿,润生也不在后台。郁青取了小提琴出来,猜想他应当是先回去了。
一路乘公交回家,走进院子的时候,郁青还有些许担心,想着润生会不会直接回厂宿舍去了,自己回来也是白回来。等到在楼下看见自家窗户的灯光,才终于松了口气。
五月了,夜晚的空气里都是花香。郁青在楼下站了片刻,忽然福至心灵。他打开琴盒,把小提琴架在了肩上。
琴声像月光一样轻柔地流泻出来。
片刻之后,他在旋律的间隙抬起头,发现自家窗前果然出现了润生的身影。
窗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推开了,窗帘在春风里轻轻飘着。润生光着上身倚在窗边,夹着烟的手指捋过湿漉漉的头发,正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
夜色让他的脸上多了一层柔光,郁青几乎分辨不出他的情绪。可情绪在这时候好像又成了次要的东西。润生静静地站在那里,就是整个春夜。
有什么强烈的情绪在郁青心中涌动,让他想大声喊出来那个世界上最动人的字眼。可他无法呼喊,只能闭上眼睛,让所有的一切都融进琴声里。
不知过了多久,乐声归于寂静。郁青睁开眼睛,发现润生正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面前。
“音准还是有点儿偏。”他挑剔道。
两个人对视片刻,润生忽然弯下腰,把郁青往肩上一扛,大步流星地进了楼。
第81章
春夜的风又轻又暖,让人好像非得要迫不及待做点儿什么,又好像可以不慌不忙地享受呼吸与呢喃。
起伏的心潮仍未平息。郁青抚摸着润生的肩膀,皮肤摸起来是凉着,可寒气好像只浮在表面。他有点儿心疼,可一张口却只能发出呻吟:“怎么不穿件衣服……”
“穿了也得脱。”润生从粘腻的亲吻和厮磨里抬起头,把他轻松抱起,放到了钢琴上。
郁青生怕把琴压坏了,只能紧紧环着他的脖子:“琴……琴不要了?”
“结实着呢。”润生迷恋地蹭了蹭他,又开始吻他。
刚进门那会儿润生很急,好像饿坏了的大动物。可眼见着郁青也在发急,他这会儿又不急了。郁青的手不得章法地在润生身上游走,几乎有些发抖。可润生不紧不慢,就是不给他一个痛快。这让他几乎有点儿想咬润生一口。
直到润生把脸埋进了他的双腿间。
郁青从昏头转向里陡然惊醒,下意识去推润生的肩膀:“我还没洗澡……”
“我洗了……”润生含混道。
再然后两个人就都说不出什么话来了。润生不说话,他也让郁青没办法再开口讲话。
春风让所有的气息都交融在了一起。一支花的影子落进月亮里,窸窸窣窣地摇晃。夜晚被惊醒,又重新静谧下去。
郁青在润生怀里喘气,含混道:“你是不是给我下药了?”
润生亲了他一口:“我还想问你呢。”说着又亲了一口,有点儿抱怨的意思:“要真有那种药还好了呢……你就是发育太慢,什么都比别人开窍晚,让我一直等……”他和郁青贴着脸,小声道:“慢吞吞的……”
仔细想想,他们在一起已经好多年了,可有一些感觉,却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比从前还要炽热和浓厚。他摩挲着润生的眉角,在润生重新燃烧起来的目光里,又一次吻了上去。
直到那个夜晚过去许久,郁青才意识到,他们俩谁也没提别的事,那些令人烦心的事。
润生甚至破天荒地忽略了黄依娜。他那段时间情绪似乎松弛了一些。尽管仍然有些不甘不愿,但至少在某些事上收敛了许多。
无奈归无奈,可时不时隔着或近或远的距离凝望彼此,又有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
短暂的花季很快过去,所有人也重新回到了略显忙碌的状态里。
车间的忙是一回事,设计院的忙是另外一回事。厂里有新机研发任务,虽然没有什么定死了的时间线,但参与者都能感受到任务的艰巨。
润生他们那边在设计实验模拟。方案还没最终定下来,那是总设计师要决定的东西,他的主要工作是测算,大多数时候呆在厂区的实验室里,隔三差五还要往北厂区的飞行院跑一跑。
郁青这边则是开始接触一手的涉密资料,偶尔会上个课,基本上是埋头在资料里勤勤恳恳工作和学习。对他来说,知识一点点增加,译稿一张张叠高,这些都会让他有微小的成就感。前辈夸他聪明上进,他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笑,心里知道自己也不是多聪明,只是比别人更耐心些。翻译室常有公出的机会。郁青会两门外语,而且口语都不错,所以偶尔也会被领导推荐去出个差。
厂里的工作和生活基本上没什么大的波澜,职工的人生轨迹也都大同小异。
夏天的时候,二胖和唐丽结了婚,亲朋好友都到场了。婚礼办得简朴又热闹,郁青做了伴郎。许久没见的何越也到了,身边挽着个没见过的姑娘。大伙儿心照不宣,谁都没有多问。
何越看起来过得相当不错,据说年纪轻轻就升了副科长。郁青和他聊天,两三句话总是要沉默一下,因为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或许是太久没见的缘故,他总觉得曾经的麻杆儿已经模糊了,而讲话总是拿腔拿调的何越看起来有些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