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钩(10)

　　谭邹阅根本不信这个喝了两大杯咖啡饮品的人能那么早睡，便关上电脑打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他们之前没有过视频聊天，现在见过面，即使某些关系进度快得发虚，好像再做什么也都理所当然。

　　电话响了四五声陶沐才接起来。他前额的头发还在滴水，显然是洗过澡未擦干的样子。

　　“不是说要睡了。”

　　劣质谎言被拆穿，陶沐不敢抬眼看谭邹阅，“不是的。”转而意识到自己这样已经暴露了，只好坦白：“Tan，对不起，其实我是没想好晚上要跟你聊什么，所以撒谎躲开你。你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陶沐的脸离镜头很近，充当睡衣的T恤松松垮垮，很轻易能看到他的锁骨和大半边胸口。谭邹阅的嗓子眼里冒出阵阵热与痒，他紧紧盯着陶沐，问：“为什么会不知道跟我聊什么？”

　　还能为什么。陶沐不好意思时的语气听起来像撒娇，“因为…你亲了我，我第一次亲嘴，需要花时间思考。”说完，他抿着嘴，以一种慈爱的眼神看向谭邹阅，“哎，Tan，你不懂的。”

　　他想，Tan比较笨，肯定只是做了那一刻他最本能的事情，事后无需深思，更不会有烦恼。难怪都说傻人有傻福，真好。

　　傻人不禁被逗笑，他没跟陶沐计较自己究竟懂不懂，而是把所有“罪名”丢还了回去，纠正他：“陶沐，是你先亲我的，你得负责。我可以给你时间思考，但是别再撒谎躲开我。”

　　陶沐想想觉得有道理，乖乖点头应了下来。

　　刚要挂电话，没想到谭邹阅今日啰嗦极了，叫住他，顿了顿，又一字一句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陶沐。”

　　“陶沐，以后无论你在想什么都可以直接跟我说，不要躲，也别再瞒着我跑掉。”

 

第16章

　　躲与不躲，结果对陶沐好像没多大区别。从前被坏同学欺负是这样，骗谭邹阅是这样，现在面对陶大伯也是。

　　第二天中午干饭时间到了，他兴冲冲地要去领盒饭，热乎饭没碰到呢，先直面碰上了刚吃饱的陶大伯。

　　陶大伯正好把人逮到隔壁屋问茶叶交易情况。实话讲，得知陶沐没卖出去，他并不吃惊。陶沐要是突然真成交，他才会觉得世道变了。所以骂都懒得多费口舌。

　　不过陶大伯的表情实在太黑，陶沐心虚得不行，还是把谭邹阅教的话说了一遍。

　　“……大伯对不起，得再等等，他说他一定会买的，而且会买很多。”

　　陶大伯“哼”了一声，根本不信。“别是那个gay玩儿你呢吧，编瞎话逗你开心。妈的，等会儿茶没卖出去，把你卖了你还笑着帮人家数钱。”

　　“不会的，不会。”陶沐着急，声音都抬高了些，“Tan跟我说的时候也很认真，他不会卖了我。”

　　只会亲亲我。

　　陶沐及时闭嘴，把后面那句话吞进了空空的肚子里。

　　“是吗。”

　　陶沐小鸡啄米点头，“我把每种茶叶都给他仔细讲了一遍，他说会买，只不过得考虑清楚买哪种，可能还要收藏。他还请我喝了好喝的，还夸我特别专业来着。”

　　能听陶沐介绍那么多没意思的茶叶都没有骂人，陶大伯这才信了些。毕竟以他对目标客户（男网友）的了解来看，与其说谈心交友，十有八九想的都是下半身那档子事。有工夫一直闲聊的少之又少，更别提没上床还愿意找理由继续联系的，总不能是赶潮流约素炮吧。

　　“看来那个什么，什么坛子？对你是有点儿意思。”

　　陶沐不清楚他和谭邹阅算不算陶大伯口中的“有意思”，只能实话说：“我们正在进一步关系，更亲密的那种。”

　　“好，亲密了好啊！”这话在陶大伯听来全成了陶沐正在钓谭邹阅上钩，而且进展不错。

　　陶大伯略感欣慰，看来老陶家的孩子也没那么傻，骗子可教也。

　　他把抽屉里的话术剧本拿出来丢到桌面上，“既然他看上你，你就想办法让他彻底迷上，管他看上你的脸还是你的屁股，只要别真把你上了就行。咱这不都教了吗，直接照着来你总会吧。”

　　剧本如有人重，接过来，陶沐两手一沉。

　　昨天过得太好，他竟忘了即使暂时过了陶大伯这关，之后依然得骗谭邹阅来买茶。

　　是，Tan人傻钱多还有色心，买那么多好喝的甜品都不眨眨眼睛，是骗子教科书上的最佳受骗对象。可陶沐现在却希望谭邹阅明确地拒绝自己，干脆别有一丁点儿买茶的念头了。

　　陶沐不敢摆明了忤逆陶大伯，便试探性地问：“大伯，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做完那些，他还是不愿意买茶叶怎么办？毕竟茶叶真挺贵的。”

　　陶大伯白了他一眼，“说什么贵，咱们这茶叶全都物有所值。他想泡你，为爱情投资点儿茶叶钱都不愿意还泡个屁！让他回家泡三块钱一包的茶袋呗，那个便宜。”

　　“还有，你也别吊死在一棵树上，其他人都是一次聊几个、十几个，就算茶没卖出去红包也赚了不少。你聊一个还搞不定，当初我把你接来不是来养你吃白饭的……”

　　陶沐再一次抹着眼泪离开，边吃饭边无声哭泣。他难过极了，饭都比平时多盛了半碗，用来补充因心碎而损耗掉的能量。

　　吃到一半他想起来，昨晚跟谭邹阅说要思考之后，俩人今天还没有聊天呢。平常这个时间他都会讲一讲午饭吃了什么，一下子没有人理，真有点儿不习惯。

　　天生蜜桃：“Tan，你吃饭了吗？”

　　天生蜜桃：“今天午饭不太好吃，盐好像放多了，好咸啊。”

　　天生蜜桃戳了戳Tan。

　　天生蜜桃戳了戳Tan。

　　天生蜜桃戳了戳Tan。

　　谭邹阅做完手头工作，同事张跃然过来敲敲他的门，说：“Tan，报告我总结好发你邮箱了，你把你那部分汇总进去就行。”

　　谭邹阅答应了，顺便问他昨天收到的那些聊天证据是否有存档。

　　“有啊。”小张转身去办公桌那儿拿了自己的平板，云端同步，很快就翻出几张图片。

　　他把平板拿给谭邹阅看，“套路说来说去就是这些，各种纯情人设，收钱的时候倒是比谁都精。”他又点开另一个文件夹，里面有团队这段时间整理的茶叶价目表，“更新过的，你看，中级茶叶熟人价他狮子大开口敢要1200一斤，真够缺德。”

　　1200并不是最狡猾的，如果嫌贵，茶叶骗子为了骗钱还会以“友情价”“恋人价”为说头，非常贴心地降到880这种吉利数字，让网友以为有便宜可占，总之是非骗到人不可。

　　小张走后，谭邹阅电脑的页面仍然停留在报告表格中“天生蜜桃”这一行。

　　手机亮起，软件跳出来自天生蜜桃的提醒。

　　看着连续几个“天生蜜桃戳了戳Tan”，谭邹阅瞬间想到约会时陶沐是如何真实戳自己的。陶沐手指纤细，动作力度也不大，似乎戳一下只是想提醒对方他的存在：

　　——你好呀，看看我，我马上要骗人了。

　　——在吗？怎么不理我，快听我编一句吧。

　　谭邹阅关上手机，在电脑上陆续记下一些本月了解到的天生蜜桃及他们团伙的事情。

　　过了五分钟，他又点开手机，给陶沐拨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伴随着等待通话的铃声有节奏地响起，键盘上的删除键一次一次被按下。

 

第17章

　　陶沐没有接电话。

　　阿姨看这漂亮男孩在哭，特意给他开了小灶，拿来一盒卤鸡腿允许挑两个。鸡腿当前，Tan被暂时排到了后面，浓厚的想念情绪随着香香饭逐渐消散。

　　更重要的是，陶沐不想让谭邹阅听出来哭腔，这般复杂实在很难解释。

　　咬着鸡腿肉，他慢吞吞地打字：“Tan，我要去忙啦，我们晚上再相约网上聊天吧。”

　　谭邹阅的本月报告中，提到了大伯、地铁站以及目前售卖的茶叶产品，对天生蜜桃则只字未提。

　　这不是合格的做法，而且如果说一次约会、一次亲吻便放弃追究，那也并不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