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夏少谦,又能好多久呢?
叶轻舟有时候也会想,他大学时代最好的哥们儿王强,进了百大企业的,当了高管,那天陆曼的婚宴上也看到了,彼此跟不熟悉对方似的。谁还记得大学时代,他帮著他追女朋友,他生了肝病他陪他住院错过了期末考,他跟人打架他劝架不能抄了砖头就冲了上去……
说出哪件事儿都能感动死人,後来呢,毕业後各忙各的,再见就生疏了。
叶轻舟那时候才发现,友情和爱情也一样的,时间久了,感觉也会跟著消散。其实每个感情都是这样的,亲情也罢,一对父子几十年不说话,谁能说谁了解彼此。
叶轻舟的手机又震了起来。
他猛地坐直了,碰倒了桌上的一叠病历,发出了声响。他赶紧都给捡起来,才接了电话。
“在值班?”夏少谦的声音响了起来。
“呃,嗯。”叶轻舟挠挠脑袋,他听得出夏少谦的周围有点吵,“你呢?又在应酬?”
夏少谦应了声,“要被灌死了,逃到厕所里,喘口气。”
叶轻舟笑出了声,他觉得夏少谦这人和“逃”这个字似乎对不上号,可诡异地想起了某个模糊的背影,他抱著手靠著窗,看著外头的夜色,“夏少谦,我一直想问你件事儿。”
“嗯。”
“你钱挣这麽多干什麽,照你现在的年薪,乖乖坐办公室里,不用瞎折腾,还不一样好麽?”
夏少谦静了一会儿,可能也在想答案,接著就听他说:“最早的时候,是想出一口气。後来,也不知道为什麽,就跟吃饱了撑著,干什麽都没劲儿,只能挣钱,发挥一点社会功用。”
叶轻舟给了他一句:“你还真属貔貅的啊。”又问:“现在呢?”
夏少谦笑笑,接著长叹了声,说:“存钱。”他的声音有点飘渺,醉蒙蒙的感觉:“我累了,也想爱个人,但是我後来想想,才发现我自己穷得只剩下钱了。”
“──不过我觉得,有钱没什麽不好。我干这行的,看过的不少。因为没钱分的,比有钱分的,多太多了。”
“有时候,我也想我要喜欢个人,我就希望他就是这麽个肤浅的人。这样,日子长了,万一以後他爱不动了,起码还能看在钱的份儿上跟我在一起。”
叶轻舟心里跟漏跳了一拍似的,他握著手机的手指抖了一下。
可能,夏少谦在他面前当大爷习惯了,叶轻舟都忘记了夏少谦缺乏自信的一面。
“下周二有没有空?”
“啊?”
“下星期二,晚上。”
叶轻舟走过去翻了翻台历,还没翻到呢,夏少谦那凶巴巴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寿星最大,没空也得给我空出来!”
“你生日啊?”叶轻舟惊讶了,才想起来他和夏少谦认识多久了,居然连他生日也没问过,“那呃……恭喜恭喜──”
“恭喜什麽,你当我办大寿呢?”不说别的,就夏少谦的声音,听著还真有点愉悦。
叶轻舟也不翻日历了,坐起来问:“夏少谦,那你给哥们儿说说吧,要什麽礼物?哎,你告诉我告诉得太晚了,就两三天的时间……”
原本以为夏少谦多半会答“人来就成了”,後来想想夏少谦这麽不要脸的人,哪里会跟他客气。电话那头又安静下来,叶轻舟在等著呢,夏少谦就说了句:“先欠著吧。还有,那晚上可能很多人,赵学姐没事的话,跟她说我一起邀她过来玩玩。”
“嗯,话说你这厕所蹲得也太久了,别让人以为咱夏总便秘了,赶紧进去吧。”
“滚犊子。”
就这样挂了电话,叶轻舟坐在椅子上,滚著轮子,摇了摇。
十年前的某个早晨。
叶轻舟来的早,占了窗边的好位置,打开窗户後坐下来。才刚要翻开课本,一张纸伸到他的眼前。那是张《入社申请书》。
叶轻舟愣愣接过来,猛地站起,把那欲要抽离的手腕给逮住了。
“等一下……”叶轻舟出声儿了,他有些怔怔地看著对方的脸──那张脸还很青涩,介於少年的清秀和男子的成熟,有点儿苍白,跟贫血似的,好像很久都没晒到太阳。
他对著叶轻舟,手腕挣了一下,轻轻的。然後,不动了。
但是,下一秒叶轻舟却自己放开了。
“抱歉。”叶轻舟在道歉,一脸不好意思。他就像是为了化解尴尬,再次坐下来,迅速地查看了一下对方的入社申请,指了一个空栏:“这里,你在这边签一下名。”
少年静静地低著头,摸索了一下口袋,叶轻舟忙把笔给递出去:“这个这个,先用我的吧。”
接过圆珠笔的手指很修长,骨节分明,叶轻舟看他弯著腰,忍不住想起前阵子他坐在他旁边,他也是这样弓著腰,认认真真地为他解了一题又一题的数学题……
叶轻舟打开卷末,看著上边儿写的名字。
夏少谦。他无声地呢喃。
燥热的夏天,一滴汗珠从他的额头滚落而下。
第11章
那时候大学里现在用的篮球馆还没建成,社团活动就只能在露天的篮球场上。
作为B大的主流社团之一,每年入社的社员都比其他社团来得多,今年又多亏了有叶轻舟出门拉客,难得选择加入的女学生也不少。
一颗篮球飞过来,差点砸到叶轻舟的後脑上。
叶轻舟,你看哪儿呢!
啊,抱歉抱歉──叶轻舟将落在旁边跑道的视线转回来,将脚边的篮球运给了球员。
按照传统,一年级的新社员在入会的第一个月都是没完没了的体能训练,每次活动就先得篮球场旁边四百米的操场跑五圈,热身动作都做完了,才有机会各自组队一起练习。
换场让另一班人的时候,叶轻舟在休息区喝了点水,拿著毛巾边擦脸边看著操场的方向──远远的就瞧见个人影,在跑道上绕著圈儿。就算隔著老远,叶轻舟仿佛都能听到对方的喘气声,别人早做完热身各自练习了,就他一个人还在瞎跑呢。
教练说他体能太差,四百米一圈都要跑八分锺多,让他别跟其他人练了,先把体力练上来了再说──经理小妹翻著记录,听那语气也挺无奈的。
叶轻舟是知道老教练的脾气的,特别不好说话。
现在还剩多少圈?
经理小妹咬著笔杆儿,头也没抬,七、八圈吧。
叶轻舟蹲坐在地上,瞧著那围绕著整个跑道做圆周运动的少年。
那个身影逆著光,背後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只有它始终与他相伴,如影随形。
“刷卡还是现金?”收银员用甜美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客人,请问是刷卡还是现金?”
“什……哦,不好意思,等等──”叶轻舟匆忙地从钱包里掏出张卡:“刷卡。”
叶轻舟手里拿著个包装精致的小袋子从专卖店里走出来,边看著腕表边往停车场快步大走,这才坐进驾驶座里,电话就来了。
“赵晴晴,你折腾好了没?我马上就过去接你了。”叶轻舟歪著脑袋拉扯著安全带,霍地声音扬了起来:“什麽?你不去了?!”
美发沙龙里,赵晴晴一手接著电话,两个发型师在她後边儿穷折腾著,她也是一脸苦逼地说:“老叶,真不是我想放你鸽子,是曾大伟那个混蛋。他妈请吃饭不早说,我也是一小时前才知道的,正要给你打电话呢!哎哎,这这这,这搓呆毛也给我剪了,甭给我留著了──”
叶轻舟听那边手忙脚乱的,心想赵晴晴这厮也怪不容易的,丑媳妇儿要见公婆,他要敢把人家的好事儿给搅黄了,赵晴晴就敢跟他同归於尽,“得得得,你弄吧。好好表现,别又弄砸了,再剩就要剩在窝里了。”
叶轻舟挂了电话,一个人纠结了半晌,最後也只得硬著头皮发动引擎。
夏少谦的寿星宴办在一家俱乐部,说是俱乐部其实就是间独栋公馆,就在那里头的露天游泳池开par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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