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言学电视剧里那样,一腿跪地,用另一腿的膝盖抵住对方腹部,让温承绪的头垂下去,同时猛按他的小腹和背部。几下之后,毫无神志的人就吐了许多水出来。秦言见有效果,马上又重复了几次,待对方不再吐水后,他就把人放平,口对口地进行人工呼吸,同时按压心脏的位置进行心肺复苏。
过了几分钟,温承绪终于无比艰难地撑开了眼皮,但眼神还是涣散的。秦言于是又指示自己的舌头和声带去喊对方的名字。
慢慢的,温承绪的瞳仁终于有了些光。秦言见状,忙半拖半抱地把湿漉漉的人转移到客厅的沙发上。他要打电话叫救护车,温承绪却虚弱地摆了摆手。秦言见他嘴唇轻轻嚅动,再也顾不上别扭,从鞋柜上拿起一副备用的助听器,急匆匆地塞进耳道里。借助科学器械,大脑的听觉中枢终于接受到了一些微弱的音源。只是效果像隔着好几层被子,乌突突的。
“我本来只想泡个澡,结果太累了,就睡着了。”温承绪笑着抬手摸了摸秦言的头发,“对不起,害你着急了。”
秦言不买账,一张脸比对方都欠缺血色:“我不信!你故意的是不是?!”
温承绪对秦言的问题报以尴尬的笑和沉默。
秦言其实能觉察出对方心理有些问题。自己被他看得太重了,当一个人过于依赖另一个人,总是有点不正常的,但秦言没当回事。当代人轻则焦虑,重则抑郁,身心灵都健康的家伙简直比传说中的水猴子都罕见。但打死他也没想到温承绪会在今晚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情。诱因是什么,不言而喻。
“你他妈有本事自杀,倒是说话啊!”秦言急了。
怀里的人哆嗦了一下。
秦言这才意识到可能自己的喊叫声实在太大了,他压低声音:“我没答应王总回去上班。”
温承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然后又剧烈地咳嗽一阵。
秦言此地无银地重复:“真的。”
温承绪垂下眼:“可你迟早都会回去的。你喜欢这里,喜欢那个人。你会假装考虑一阵子,然后跟我说自己还年轻,要留在B市打拼。你这么聪明,会把工作做得很好,你会升职,会把钱一点点还给我,然后跟我划清界限。而那个人也会不停找机会接近你,你会心软,会接受他的道歉,跟他重归于好。你们会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带着方小姐和她的两个孩子去野餐,然后在阳光下接吻,就像世间所有的情侣那样。你偶尔会想起我这个医生,心里会感到一丝抱歉,但仅此而已。”
秦言不由得张大了嘴。温承绪的话就像一面镜子,把潜意识里那些可耻的念头清清楚楚地照了出来。秦言为自己这份自作多情感到害臊。
“我真嫉妒江川浓啊。他把你害得那么惨,让你差点死在里面,可你心里依然放不下他。”温承绪的声音沙哑无力,“为什么我爱过的人全都走了,他们都不肯要我。我只是想好好爱一个人而已,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秦言不知道说什么。温承绪像把平日里的任性和不甘都攒下来了,专门等待这个时刻一股脑地挥霍掉。
“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我像是回到了小时候。那是我生命里最开心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所以我每天都小心翼翼计算着过,生怕你明天就忽然消失。可咱俩之间,明明是你主动跑来的啊。你出现在诊室里,冲我眨眼,无声无息地向我求救,就像……”
温承绪顿了顿,“Gogo,刚才我的心情确实很低落,所以想躲进水下安静一下。可那种感觉很好,搞得我都舍不得出来了。不出来,就能不去面对令人痛苦的事,我是不是很懦弱?”
秦言想象不出世上还有比这更浓重的依恋了。他鼻子发酸,眼里涌起薄薄的泪。
就这样吧,秦言想,哪怕这种被人极度需要的感觉是一种对爱情的冒名顶替。不管怎么说,温承绪才是他最灰败无助时照进来的光,虽然充满了看不清挥不去的灰尘,但毕竟是温暖的。
“我不回去上班了,”秦言用力抱住沙发上的人,把头埋在对方的胸前,听着里面隐隐的心跳声说,“我陪你去南方。”
温承绪的瞳孔渐渐聚焦:“真的?”
“真的。”秦言的回答简短有力,他不允许自己再去考虑别的选项。
“那我明天收拾一下,咱们后天就走好不好?”温承绪给出死线。
秦言深吸一口气:“好。”
***
出发这天风很大,云朵大片大片地掠过城市上空,很急促的样子。
秦言走进机场前驻足看了眼外面。他来B市的时候两手空空,如今马上就要离开,依旧身无长物,真算得上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Gogo,走了。”温承绪紧紧握住秦言的手,像怕他临阵脱逃似的。
秦言没行李,他所有的东西都在江川浓那儿,所以不可能腆着脸去取。说起来,秦言唯二想要带走的,一个是塔罗师送给自己的那张“愚人”;还有就是那张被他狠心扔掉的RDF证书。前者证明了某段充满黑色幽默且无疾而终的恋爱,后者则证明了他那一点点在设计上的才华。
秦言收回目光,换上听话的表情,跟随温承绪去办值机。一切都很顺利,俩人在航空公司的休息室吃了点东西,等时间快到了,就往登机口走。
临上飞机前,秦言表示要去个洗手间,温承绪也要跟着一起。偏这时,有电话进来,温承绪接通后开始和那边说话。通过助听器,秦言判断大约是保洁公司的人打过来的,貌似对方弄坏了什么东西。秦言于是冲温承绪比划,让他原地打电话解决问题,自己快去快回。
秦言上完厕所,整理干净后从洗手间出来。离他不远正好有两个女孩子,正在神色激动地大声说着什么。
“Sienna也太惨了吧!”
而Sienna正是方芊筠做up主时的名字。秦言心里猛地一跳,下意识走近那两个人。
“什么事儿啊,气死我了!关注了这么久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判决!”
“之前网上说不是胜算很大吗?”
“其实之前胜算也不大,因为Sienna没有稳定收入嘛。但他找的律师很牛逼,所以舆论一直处在上风。结果今天开庭,男出示了医院证明,说自己有弱精症,这俩孩子是上天赐给他的礼物,是他唯一的生命延续。一下就博得了法庭的同情。”
“妈的,是不是男法官判的?男的就会跟男的共情!”
秦言确认了,对方俩人口中的Sienna就是方芊筠。他立马凑上前去。
“不好意思,你们说的Sienna是不是最近打抚养权官司的那个up主?”
“对!”
“孩子判给男方了?!”秦言不敢置信。
一个女孩回答道:“比那个还过分!法院当庭宣判,两个孩子3岁前由女方抚养,Sienna有完全抚养权。那个男的按税后收入的20%支付抚养费。3-5岁期间,按季度轮流抚养,费用均摊。5-18岁,两个孩子就全部由男方抚养,男方有完全抚养权。除此之外,Sienna还要支付收入的20%作为抚养费。你说,这他妈的是人干事?”
另一个女孩补充:“Sienna根本接受不了,直接就晕了。搁谁谁接受得了?吃了那么多苦生下的娃,被人这么冠冕堂皇地抢走,要真这么发展下去,我赶明儿第一个去切子宫!”
第六十七章 对不起
等秦言回过神来的时候,腿已经架着他人努力往外跑了。
他心里明白,再怎么样也要跟温承绪商量一下,看是不是可以晚几天再走。但秦言越到这种时候越怂,根本拿不出勇气直面对方。于是他在等车的时候,非常鸵鸟地发去信息,说方芊筠那边出了很棘手的事情,自己要去看看。他让温承绪先回N市,过两天就去找他。
过了老半天,对方只回复了一个字:好。
秦言知道温承绪肯定生气了,但没办法,他只有一个人,顾得了那头就顾不了这头。空车来了,秦言窜上出租,跟司机说先往市中心开。
车子飞驰在机场路上,未关严的窗户让凌冽的空气得以在车厢里流动,秦言深吸了一口这冬日的寒凉,四肢一下就松了下来,似乎从这一秒开始,他才真正走出了拘留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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