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来得太快,可能堂哥挂了电话就发现找人比较要紧。”蒋萧说,“您忘了吗,风刮了半个小时,十四区就彻底没信号了。”
在此之前,吕文琦一直以为蒋京说的找人是打电话派人去找。
海棠三号登陆的第五天,蒋京才回家,当时吕文琦还当他根本没把它当成一回事。
现在想想,他的胳膊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不对劲的。
从前蒋京喜欢过夏昔,吕文琦能看出来,也能看出来夏昔对蒋京一点意思都没有。
夏昔大四那年,吕文琦一大家子去十二区的森林公园露营,有她弟弟妹妹两家,还有她老公蒋兆延的弟弟一家,将近二十个人,很热闹。
当时吕文琦带了两个学生,其中一个是夏昔,另一个是她带的研究生,是她同事的女儿,所以关系也比较近。
第二天是夏昔的生日,吕文琦还提前准备了蛋糕。
所有人的兴致都很高,没有睡意,在帐篷外铺了餐布,躺在上面看星星。
看着看着,突然有烟花炸开。
一朵紧跟着一朵,粉色的爱心和红色的玫瑰,越来越多。
一大家子人跟着瞎兴奋,又摸不着头脑,她的另一个学生神秘兮兮地对她说:“现在有两个人不在,您看看是谁。”
吕文琦环视一周,发现是蒋京和夏昔。
学生说:“出发前我就说蛋糕不用您准备吧。”
蒋京在跟夏昔告白。
吕文琦想明白这一茬,心里有点“终于”的感觉,竟还跟着有点忐忑。
最后两个人回是一块回来的,但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也分明不是在一起了的样子。
其他人压根没注意这茬,蒋萧还问蒋京:“哥,刚才有好大一片烟花,不知道哪家土豪放的,你去哪了,看到没?”
那年蒋京26,吕文琦不知道,那已经是蒋京喜欢夏昔的第四年。
后来蒋京慢慢不再在吕文琦面前表现出对夏昔的多余关注,几个月前,夏昔失踪,蒋京也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看上去找也是照吕文琦的意思。
吕文琦以为他慢慢淡了。
要不然也不会撮合夏昔和路远。
在她看来,照夏昔那个性格,在这个时候找一个死心塌地喜欢他的就可以了,等两情相悦估计很难,所以说路远看起来也还不错。
如果蒋京自己进了十四区呢?
海棠三号过境以后,夏昔的不对劲越来越多,与路远突然的分手,接连请假,躲避回蒋家,仔细想想,蒋京回家也越来越少了。
上个月,吕文琦逛街买了两个珐琅锅,回家发现买重复了,叫人送到有空自己做点饭的夏昔宿舍,才被告知夏昔已经不住宿舍很久了。
直到今天,夏昔依然在对她隐瞒不住宿舍的事。
海棠三号给十四区带来暴雨的最初几天,从前的同事给她打电话,说好像在二附院看到蒋京和夏昔,有没有自己能帮上的,吕文琦告诉他夏昔失踪了,对方还说那应该是自己眼花,又关心了一遍夏昔的去向。
夏昔到底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夏昔到底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路远问蒋京,“你他妈到底把他怎么了?”
蒋京说:“关你什么事。”
“你是不是男人啊?你强奸他?”
蒋京的眼神暗了暗,路远说:“你住他宿舍那几天好险没把他吃了吧?脖子后边儿的印子他妈的是狗咬的?”
“谁咬他你管不着,把你自己眼睛管好。”蒋京说,“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窝囊呢,别人的男朋友有那么好看?路远,结了婚都有离的,分手而已,你怎么玩不起呢。”
路远的两个眼通红,又问一遍:“夏昔什么时候回来的?”
路远和夏昔去参加的培训不只有医大附属医院的医生,实际上他们医院只去了四个,五十人的班里有来自大大小小十多个医院的医生。
一天讲座开始之前,坐在路远旁边的一个医生问路远:“那是夏昔?”
他看着坐在第一排的夏昔。
路远说“是”,那医生就说:“我之前还不确定,今天下午看他跟另一个男的走在一起,才想起来,之前他来过我们医院,低血糖晕倒了,差一点就休克,挂了两天水,跟他一起的就今天那个男的。”
他可能意在提醒路远,人家有主了,不用再白费劲。
路远问他什么时候,他说:“八月二十五号,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我过生日呢,科室护士祝我越来越帅,跟新来的小哥哥看齐。”
路远说“不可能啊”。
不可能啊,海棠三号八月二十二日登陆十四区,两小时之内形成了噩梦般的暴雨,夏昔失踪的那段时间,他几乎要把这条新闻倒背如流了。
而夏昔失踪了半个月。
蒋京拿看傻逼的眼神看着他:“怎么,比起你雨下了十天才想起来找人,我去早了是吧。”
路远怀着满腔怒火,却没有想到他说这个,脸白了几度,几乎张不开嘴。
“刚开始那几天十四区根本进不去!”路远说,“除了救援队和军队,谁能随便进去?!”
“不知道啊,我进去了。”
“电线杆砸了他的车,车门变形出不来,我扛完电线杆又砸车门才把他揪出来。”
蒋京看热闹似的看着路远:“看来夏昔好心没跟你说,和你分手就因为你不像个男人,现在我告诉你了,滚吧。”
第8章
8.
路远看了蒋京好半天,想到什么,脸色慢慢回转,问蒋京:“你挺得意的,是吧?”
他微微笑了一下,接着说:“你知不知道,毒品流通最多的是哪个区?”
是十四区,臭名昭著的十四区。
夏昔出生前,他的生父染上了毒瘾,家徒四壁。
夏昔的生母很快就成了他毒资的一部分来源——夏昔的父亲本人只论长相也很不错,贫民区的一间棚户,是他们出卖皮肉的场所,也是夏昔长大的家。
童妓和女人是十四区的另一种流通货币,夏昔七岁那年,他的生母因为感染梅毒卧床不起,一场台风过境,大雨淹了棚户区,也冲走了她的尸体。
没过多久,他又有了后妈。
那女人三十多岁,在赌桌上被丈夫转给夏昔的父亲,继续夏昔生母的责任。
夏昔的父亲带男人回家的时候,她会把夏昔藏在床底下。
夏昔的脸上终年糊着煤灰,吕文琦去帮他打疫苗时,他穿了件洞比布料多的背心,像个野人,但他在写作业,铅笔短得握不住,但是本子很新,维持着刚拿到手的模样,四角尖尖,姓名处一笔一画地写着夏昔。
吕文琦给了他自己的名片,上面有她的私人号码。
他后妈也没能多活几年,她是死在男人身上的,台风天里,暴雨一场接着一场,闲来无事,五六个人吸上头以后一起上她。
夏昔顶着雨跑到五公里远的公用电话亭报警,地址说得很清楚,最后警察告诉他,十四区的路前段时间下雨就冲垮了,去不了。
他后妈当夜死了。
吕文琦是第三天到的,在床底下找到夏昔,他手里还捏着吕文琦给他的名片,吕文琦叫他的名字,他两个眼呆呆的,只会说:“救救我妈妈。”
那样的人命案在十四区屡见不鲜,因为吕文琦掺了一脚,拨冗代为又报了一次警,才被记录在案。
夏昔进了十一区的救助学校,在考上大学之前,倒没有和吕文琦有多少往来。
她真正帮过的太多,在夏昔身上出的力只能算是举手之劳,再次见到夏昔时,已经没有多少印象。
路远笑了笑,问蒋京:“你觉得,他现在乖乖跟你上床,是因为突然就爱上你了,还是你让他相信,他在你手里,跟他后妈在那些□□犯手里一样,没有挣扎的必要?”
夏昔不敢让吕文琦知道,他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弃车。
海棠三号登陆那天没有任何预兆。
夏昔开车驶进十四区的郊区路上,视野中一辆车都没有,本来还在计划返回十一区以后先回医大拿个笔记本再去医院,雨突然下得越来越大,雨刷很快成了摆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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