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想,肿块既然已经基本消失,那恢复的时间就可能是明天、后天,总之不会等太久。”他这样承诺。
苏闻禹没说话。
他静静地盯着对面的男人,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明明很近,一伸手就能碰到,却又像是隔了云端那么遥远。
窗外的日光晃晃悠悠洒进室内,很浅很淡,打在霍城脸上,衬出冷白的肤色,从前面看就像有光晕在背后,柔和了锋利俊美的眉眼。
他以前的冷淡和记忆错乱之后的体贴,逐渐浮现眼前,然后交织在一起,彻底重叠成幻影。
苏闻禹忽然有种思维停滞的感觉。
霍城曾经帮过他,教过他,喜欢过他,可能还在失忆期间短暂地真心“爱”过他。
但同时,也骗过他,利用过他,伤害过他。
这个男人的表象其实还像当初那样闪闪发光,可是却再也不能晃到苏闻禹的眼睛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没有试图逃避,没有假装遗忘,一遍又一遍刻意锤炼自己的心情,一次又一次提醒自己过去的伤口,用鲜血淋漓作为代价,终于狠狠剜去心口这块腐烂的肉,把它从身体里彻底割裂出来。
霍城最近的反常,源于那场车祸,那么等他恢复记忆的时候,发现自己对区区一个替身劳心又费力,会是什么反应?
是恼怒?还是不满?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对他不利,所以,他必须尽快离开了!
苏闻禹如释重负般长出了一口气,很快做好打算,也跟着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欢喜的情绪简直要从里面溢出。
“那很好啊。”他说。
霍城丝毫没有觉出任何不对,嘴角一勾:“对了,之前为了下午的检查我推掉不少行程,文件都积压了,所以马上要回公司,今晚应该不回来了。”
他一边飞快地打领带一边交代之后的事,态度很温和:“最近几天都这样,会比较忙,你照顾好自己。”
“好,我知道了。”苏闻禹微微一笑,郑重地点了头。
他从头到尾都没考虑过霍城不肯放他走的可能性——因为霍大少爷从来都是最高傲的一个人,憎恶碰壁,更决不低头。
裴瑾文还好端端地在那里,霍城却没有去过多纠缠,而是退而求其次找了自己。
这个人连正主都不愿意强求,那么对替身,想必就更不会挽留了。
但是,大少爷心高气傲,同样讨厌被拒绝,被逃离,所以未必就不会追究自己的离开。
而眼下,他大病初愈记忆即将恢复,又正好是事务繁多忙碌到焦头烂额的时候,等到反应过来,兴许早就过了最愤怒的阶段。霍城那么讲究效率在意回报的一个人,分得清孰轻孰重,一定不会在自己头上浪费太多时间。
这是一次太过难得的机会!
“阿闻。”霍城抬头,无声地看了苏闻禹一眼。
意有所指,又是再熟悉不过的暗示。
苏闻禹安静地上前,像往日一样,一丝不苟地帮男人整理颈间的领带,把温莎结连同胸前的衬衫修饰得漂亮又齐整。
炙热的吻落下来的时候,他没有拒绝。
但也没有闭眼。
他被滚烫的气息包裹,余光却投向远处,眼神清明而平静,没有一丁点沉沦。
这是最后一次了。
替身服务到期,交易关系结束。
三年来,霍城往他账户里打的钱加在一起,几乎是一笔巨款,算作精神损失,也算合格。
其间送的礼物,轻便又容易折现的就带上,笨重的通通不要。
等整理好一切,就可以用那台马上能用来变现的车直接载走。
“那我出门了。”霍城脚步不停地往外走,又顿了一下,抬手指了指鸟架上的鹦鹉,“闷的话,找大黄说说话,明天下午,我应该会回来一趟。”
他没明说,但若是从前的苏闻禹,第二天下午一定会乖乖待在家里。
但现在的苏闻禹只当自己没听懂。
“我知道,路上慢点。”他温声提醒。
霍城点头,心情不错地离开,从头到尾毫无所觉。
于是,大门重重合上。
门外的光照进来短短一瞬,很快又被阻挡在了外面。
苏闻禹眸光微动。
神经一下子绷紧,心跳速度也跟着加快一点。
他告诉自己不要着急。
时间还有很多。
慢慢来,来得及。
四点四十。
苏闻禹打了一通电话,告诉准备上门的西式主厨科莫,今天的晚饭由自己来做,让他不必过来了。
科莫毫无所觉地满口应下。
五点零五。
整理画室。
工具用书之前就已经带去工作室了,画具有的能带,有的不方便搬到新家,那到时候花钱再重新添置。
六点十五。
收拾衣服。
苏闻禹对穿着的要求一向不算太高,何况先前就已经搬过一点,这次只打算带一些当季的,整理起来倒是不麻烦。
柜子里的衣服,深色浅色各占一半,白色的也有不少,却还是簇新的。
以前经常打工的时候,他自觉灰头土脸,又因为心情沉郁喜欢躲在暗处不被人注意,便不穿白色。
自从知道裴瑾文的事,发现他初见霍城穿的白衣之后,苏闻禹就更是下意识地开始只穿深色。
可是为什么呢?
明明他喜欢的,本来就是白色。
他想了想,把所有浅色的单衣和薄外套都简单地打包好准备带走。
只把深色留下了。
六点四十。
厨房的旧物有一些是奶奶留下来的,他用着十分趁手,当然要一起带走。
七点。
确认好所有证件,包括财产证明,签过的纸质合同,重要的文书,清点三遍,保证没有任何遗漏。
七点三十五。
窗外的灯火逐渐亮起,在夜色苍茫中像星星一样处处闪耀。
其实剩下的东西还有不少,霍城出差带回来的那块漂亮又特别的石头,画室里那些已经裱好的,画着和霍城从前回忆的手稿,还有无聊时候做的小玩意。
说起来还挺奇怪,那时候明明很喜欢、一心想要带上的东西,可是现在看着,却又觉得没什么带走的必要了。
他已经记不起当时为什么想带着,也想不明白眼下为什么可以毫不犹豫地直接舍弃。
无所谓了,想不明白就不想。
八点零五。
苏闻禹终于把东西收归完毕。
他站在客厅的大门前,眸光深沉地顿住了脚步。
住了将近三年的地方,喜欢了整整六年的人。
按照道理,其实是应该告别的。
“再见!再见!”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尖利的鸟叫声。
傻乎乎的鹦鹉不知道刚刚认下的主人已经决定离开,还在吱吱喳喳欢快地卖弄。
倒是挺应景。
苏闻禹微微一怔,听得有几分恍神。
半晌,他忍不住笑了。
原来,那个时候,就已经说过再见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再继续停留,直接带着行李下到车库,驱车连夜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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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他应该在家
燕郊新城别墅区的地理位置十分优越,内部规划也有些复杂,马路更是纵横交错。苏闻禹开车行驶其中,却是驾熟就轻,没有丝毫生疏。
怎么可能生疏。
道旁的行灯,花园中央的喷泉,立柱上的雕塑,还有侧边的茶亭,这些他都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了,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描摹出具体的样子。
汽车直行前灯闪烁,快到大门口拐角的时候,一棵别致又醒目的老树映入眼帘。
据说此树年岁悠久,在这里开发前就已经扎根,原本一直相安无事,但这几年却莫名焕发生机,突然抽出新枝开始野蛮生长,枝蔓到处盘旋,甚至修剪不出合适的形状。
这么一来,周围的住户就有了点意见,大部分都觉得这棵老树的形容略有不妥,和此处格格不入,遂提出将它移植。只有少数人觉得这么做影响风水和运势,但反对的声音也不大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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