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不可避免地扫过杜池的上身,向墨强迫自己不要多看,把脏衣服塞进了洗烘一体机里。
他知道杜池晨跑回来后有洗澡的习惯,只是他没想到这人洗完澡后竟然会光着上身。
或许是因为三楼是他的地盘,在自己的地盘会随性一些,杜池的身上只穿着一条松垮垮的棉质长裤,脖子上搭着一条半干半湿的毛巾。
尽管向墨很不想承认,但那长期锻炼的好身材暴露在清澈的蓝天下,就如油画一般让人赏心悦目。
三毛好奇地来到向墨身边,看着他设置好洗烘程序。
洗烘一体机开始工作后,向墨打算回到楼下做自己的事,可偏偏三毛蹲在他的身边,挡住了他直接走向楼道的路。他不得不往旁边绕道,靠近了晒着东西的休闲桌。
桌子上摆放着的是几本古籍,应是不小心被水打湿,纸面皱巴巴的,看着有些寒碜。
是时杜池散漫的声音在桌子对面响起:“你家三妹干的好事。”
“啊?”向墨闻言停下脚步,诧异地看向杜池。
没了台阶可站,向墨的头顶只到杜池的鼻尖。他不得不微微抬着下巴,迎上有些刺眼的阳光。
休闲桌大约一米来宽,两人分别站在两侧,正好是令人舒适的社交距离。
但当其中一人没有穿衣服时,情况就有些不一样了。
向墨只看了杜池一眼,便不自在地收回了目光。
杜池低头看了看自己,解释道:“刚上来就看到三妹打翻了我的杯子,还没来得及穿衣服。”
向墨就说三妹最近怎么越来越神出鬼没,敢情是开发了三楼的新地图。他看着杜池说了句“抱歉”,又低头看向桌子上的古籍问:“这是……”
“嘉靖年间的金刚经抄本。”
杜池说的每个词向墨都懂,但连在一起却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像摩托车不符合向墨的气质一样,金刚经这种东西,显然也不怎么跟杜池相配。
眼神出卖了向墨,杜池主动说道:“跟我的工作有关。”
“工作?”向墨挑眉。
说起来,向墨早就发现杜池不是普通的上班族,每天都闲在家里,像个无业游民。他本来毫不关心杜池的私事,但看着眼前的古籍,他还是没能收起好奇的心思。
摊开的书本上写着向墨参不透的文字,就如杜池这个人,也让他捉摸不透。
“我是字体设计师。”杜池说道。
不知是不是阳光晒得后颈发热,他扯下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未干的头发,又道:“有些时候需要参考古书的字体。”
向墨从没听说过这个职业,凭着直觉猜测:“设计艺术字吗?”
“不是,设计整个字库。”
在杜池询问向墨是否兼职开画室时,向墨懒得多说,就回了句“不是”。
现在也是相同的情况,字库明显是个新鲜玩意儿,杜池却没有主动解释,这说明他也懒得跟向墨多说。
这样也好,向墨心想,本来他和杜池就不需要很熟。
“不过如果你需要艺术字,我也可以帮你设计。”
到底还是和向墨的淡漠不同,杜池又补充了一句。
“谢谢,不用。”向墨客气地说道,“我也懂些设计。”
如果他真需要艺术字,完全可以自己动手。
“哦对。”杜池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眼角浮起笑意,“你是艺术家。”
又是艺术家。
还好他今天没加色情二字,但向墨还是听出了调侃的意味。
要说生气吧,又不至于。他假装没听到这句话,自然而然地转移话题:“你是学设计的吗?”
“对。”杜池说道,“我在高中也学过美术,就是水平跟你比差远了。”
向墨七岁便开始学画画,有天赋又努力,好些比他有资历的老师,都不一定有他那个水平。
不过他现在才知道原来杜池并不是完全的外行。
“话说你怎么会去看我的画展?”向墨好奇地问道。
“哦,我当黄片儿看的。”
向墨:“……”
在向墨的认知当中,黄片儿至少应该是两个人的互动。他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道:“我只画男性躯体,怎么会是黄片儿?”
“对啊。”杜池又拿毛巾擦了擦后脑勺,“我喜欢男人。”
向墨闻言微怔,心想你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谁会这么毫无预兆地向邻居出柜?
之前杜池在楼上“做运动”,向墨没有注意来客的性别,加上他本就不关心别人的私生活,于是从没想过杜池会跟他是同类。
这下气氛就微妙了。
本来向墨已经适应了杜池明晃晃地露着他的腹肌,结果现在又莫名变得不自在起来。
杜池倒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随意地把毛巾搭在肩头,看着向墨道:“你不也一样吗?向老师。”
向墨被搞得不知该如何接话,不过就在这时,杜池揣在裤子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好歹让向墨找到了缓劲的机会。
不一会儿后,杜池挂掉电话,对向墨说道:“罗胖邀请我们去试菜。”
“罗胖?”向墨愣了愣,立马意识到杜池是在说对面餐厅的老板,罗洋。
在向墨搬进来之前,罗洋就在对面开餐厅,两人认识了三年,向墨从来都是客气地叫人“罗老板”。
罗老板经常邀请左邻右舍去试菜,按理来说,他应该直接给向墨打电话才对,但这次他却先通知了杜池,让杜池叫上向墨。
什么时候这两人这么熟悉了?
向墨莫名其妙地站在杜池房间门口等他换衣服,心想他的新邻居好像是个社交恐怖分子。
第4章 丢垃圾
老洋房的外观别具一格,比冰冷的高楼大厦更有城市温度。但这里缺少车位、设施陈旧,没有现代化住宅那样生活便利,居住价值远小于历史价值。
上一代的屋主大多搬去了其他地方,把老洋房用于出租,由于这片街区位于市中心,又颇有历史风貌,因此不少人租下这里做起了生意,就比如开画室的向墨,以及对面开餐厅的罗洋。
罗洋的餐厅名字叫做八斤,据他所说,他出生的时候足足有八斤重,便取了这个跟他身材相符的名字。
最近八斤餐厅经过了重新装修,雅致的小院里增加了绿植和灯光,颇有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的意味。
向墨和杜池踩着细碎的石板路来到餐厅内部,此时数名员工正做着营业前的准备,罗洋隔着吧台看到二人,远远招了招手:“杜哥,向老师,快来。”
向墨不禁脚步一顿,看向身旁的杜池:“你们以前认识吗?”
“不啊。”杜池步履不停,走在了前头。
许多厨师学艺的年龄都很小,像是罗洋,十四岁便在饭馆里帮厨,到现在做厨师已是第十二个年头。
向墨没有在杜池身上感受到社会人的客套和委婉,他原以为杜池的年纪会在二十五岁以下,结果没想到二十六岁的罗洋竟然会叫他为杜哥。
“新开发的蜂蜜芥末虾球。”罗洋说着朝两人递过来两把叉子,“尝尝。”
白色餐盘里蜷起的虾尾有乒乓球大小,淡粉色的虾肉上沾着柠檬黄的酱汁,配菜是简单的卷心菜丝。
叉子插进虾肉,有明显的回弹,一口咬进嘴里,鲜嫩感由舌尖传入大脑,刺激多巴胺分泌满足的信号。
向墨放下叉子,想评价一句不错,但这时芥末的余味猛地涌上鼻腔,让他不由得条件反射般地紧闭起双眼,缓解这股呛人的味道。
“很辣吗?”罗洋见到向墨的表情,赶紧给他倒了杯白水。
“有点。”芥末的辣味来得快,去得也快,向墨抿了口白水,冲淡口腔中残余的芥末味。
“给。”杜池从旁边抽了张餐巾纸递给向墨,应是看到他不停眨眼,想要抑制住眼眶中呛出来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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