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没感觉到随着时间的流逝,你在失去很多东西吗?”殷崇说。
祁峰答:“失去和得到是矛盾的一组,遵循万物守恒定律,在任何时间段都在发生。”
殷崇:“那我问你,你能失去你弟不。”
祁峰噎一下,讷讷地,“这跟我弟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守恒吗。”殷崇坏笑,“那总有一天你会失去你弟,换你得到一个媳妇,是这个逻辑吧。”
“你这个逻辑对应关系有问题。”祁峰说,“而且为什么要用微微举例?”
殷崇说,“因为我觉得你最在乎的就是他啊。谈到你最在乎的人的时候,你还能淡定地说失去和得到遵循万物守恒定律吗?”
祁峰怔怔看着夜空,靠在水泥墙上。
他不能。
暑假祁峰回家了一趟。晚上彭玲做了一大桌菜,一家人久违坐一块吃饭。祁高荣与祁峰聊起未来的打算,祁峰说想读博,然后试试留校任教。
祁高荣说:“那就好好努力,争取留在申市。”
如果到时祁峰想留校任教,自然要在申市落户买房,可夫妻俩实在对申市的房价望而生畏,恐怕把这辈子的积蓄都拿出来都凑不起一个首付。
彭玲还是很乐观的:“爸妈想想办法,说什么也要给你凑套婚房出来。现在娶媳妇可不容易,没个房子,就是人女孩愿意嫁,女孩家里都不许。”
祁峰端着碗埋头吃饭,过会儿放下碗,说:“爸,妈,我不想娶媳妇。”
彭玲瞪他:“那你想做什么?一辈子搞科研?”
祁峰不吭声。祁高荣说:“怎么突然这么说?是怕没女孩子看得上你?”
“瞎说什么呢,不晓得多少女孩喜欢我家阿峰。”
祁峰说:“我就是......不想娶。我可能不会结婚,爸,妈......对不起。”
祁高荣一脸疑惑看着他,彭玲却已经有些生气了,提高嗓门问:“你的意思是你打算一辈子一个人过了?”
祁峰又不说话了。彭玲教训他:“你是读书读呆了还是怎么的?人一辈子那么长,你一个人怎么过?你老了怎么办?孤独终老?小孩也不要了?”
彭玲越说越生气:“你小子是不是认识些奇奇怪怪的人,被一些洋思想洗脑了?别以为你妈不知道,现在好多人都想搞什么丁克家族、宣传不婚不育,你真以为这种生活方式是好的?妈跟你说,你要是到了年龄连个家都没有,没有牵挂没有奔头,你以为你活着有什么意思?”
祁峰被训得一声不敢吭,祁高荣在一旁说好了好了,让彭玲别再多说。两个大人脸色都有点不好,祁峰就没再继续聊这个话题。
第一次试探算是彻底失败。
祁峰回到学校后才听说云见微要出国交换的事。这段日子里他弟对他的态度可谓非常冷淡,虽然发消息都会回复,但都简洁到没有任何多余的字。电话也几乎没打,见面更是完全见不到——虽然后来才知道他弟在上雅思的封闭培训班。
他像一个在沙漠里迷路的昆虫,不知该走向何方,只能傻傻埋在沙子里,日复一日地被太阳炙烤,没有水源,很快就要死掉了。他弟不愿见他,也不与他交流,与从前那个蹦蹦跳跳围着自己闹的小孩渐行渐远。
有时祁峰会想,一个人怎么可以拥有两种如此截然不同的态度。是因为从前喜欢,如今已再也不喜欢了吗?
那感觉就像一只蝴蝶短暂地在指尖停留片刻,就轻轻地飞走了。
九月一开学,由于格外受到导师的喜爱和重视,祁峰甫一正式入师门就被委派重要任务,带队准备两个月后的国际学术研讨会会上发言。届时国内外专业圈内各领域大拿与专家均会到场,分享专业领域各项最新研究成果,举办学术沙龙。而祁峰会作为导师的发言人,上台进行发言和成果展示。
这个任务对于刚升入研一的学生来说简直可以称之为恐怖。但祁峰顶住了导师期待的目光和同门师兄师姐们同情的眼神,接下了这个任务。
之后的两个月里,他几乎投注全部精力准备这次研讨会的展示。有些事情他一定要去做,并且必须做好。研讨会上需要双语发言,祁峰英语不好,白天除了上课,还要和小组成员讨论、写稿、做PPT,推翻重来,重来推翻;晚上就一个人在宿舍背英文专业名词。进度到中后期的时候,中文稿已经全部写好,翻译成英文稿有近十页,小组的所有人都需要记下英文稿的内容,才能在有机会学术沙龙上发言。
忙碌的间隙里,祁峰抽空去见了一个人。
“什么重要的事非要和我当面谈?”
祁琪一身紫色丝绸衬衫,大脚西裤,戴一副大墨镜,头发剪得极短,亮晶晶的耳环叮铃响,拎着个名牌包名模似的站在祁峰面前,“你姐现在日理万机,还特地从临安飞过来见你,你小子最好是真有事找我晓得不?”
祁峰点头,“请你吃饭。”
祁琪哟一声,心想还真上道了?祁峰请她去了家消费不低的海鲜店,帝王蟹598一斤,祁琪到底心疼自家弟弟,没点太贵的。
祁琪做了红色的亮片指甲,戴着手套津津有味剥皮皮虾吃,“有什么大事要求你姐帮忙?说吧,看在你难得主动请我吃饭的份上。”
祁峰说:“有件事我希望你能支持我。”
“你说?”
“姐,我不想成家。”祁峰平静道。
祁琪露出无语的表情,“你想不想成家关你老姐什么事?我还管你结婚生孩子不成?这话你跟咱爸妈说去。”
“我说过了,爸妈不乐意。”祁峰难得郁闷,祁琪只好摘下手套,开始认真与他谈。
“怎么突然说不想成家?”
“这件事我已经想了很久。我已经考虑好了,也做了决定。”祁峰低声说,“姐,我......我喜欢男孩。”
祁琪一脸晴天霹雳,呆了几秒,问:“你在开玩笑吗?以前从来没发现你有这方面倾向啊?”
祁峰无奈道:“我没开玩笑。以前我不懂,我也是这段时间才确定的。”
祁琪非常敏锐,抓着他问:“你怎么突然发现的?你有喜欢的人了?谁?”
祁峰吭哧:“我不,不想说。”
“你说!”祁琪简直要跳起来掐她弟的脖子,“你今天必须说!”
祁峰生怕他姐在餐厅里发疯,不得不投降示意他姐冷静,坦白:“我喜欢微微。”
“微微?”祁琪抓狂,“你弟?!”
祁峰小心点头,祁琪一拳锤在桌上,脸上的表情精彩至极,“不行!”
那一拳锤得梆响,差点把大厅经理吸引过来。祁峰头痛得要命,“怎么不行?你冷静点,我们好好谈谈行吗。”
祁琪比他还头痛:“我不是不同意你喜欢男的,你这、你喜欢谁不好,你喜欢你弟干嘛?你知不知道我最近在和微微的妈妈一起做生意?”
祁峰:“你什么时候......”
“香姐想重新开始做她的服装店生意,而且她想搞直播卖货,你知道现在线上交易量是线下的多少倍吗?”祁琪对祁峰说,“我今天来申市就是帮香姐进货,香姐看中一个牌子,要我一定要和对方谈下来,这包还是香姐拿给我背让我撑场面的,我特么在美容院打工一个月赚八千,跟着微微的妈妈每天赚八千!你现在跟我说你想泡香姐的儿子??”
祁峰彻底无言,祁琪抓着他,“弟,你换个对象吧,啊?姐不介意你喜欢男的,姐以后肯定在爸妈面前说你好话,你千万别断姐的财路啊!”
祁峰:“要不今天就聊到这吧。”
祁琪:“不行!你必须答应我!你发誓你会换个对象!”
从海鲜餐厅出来后,祁琪冷静下来了,开始苦口婆心劝她弟:“阿峰,你是不了解微微的妈妈。她真的是我见过最狠的女人,她以前吃过一次大亏,现在心眼多得跟马蜂窝似的。她去年才出的狱,现在手里已经盘了两个店面下来了,直播间已经快一百万粉丝,后台每天都是铺天盖地的单子,你能想象吗?而且香姐真的特别爱微微,我感觉微微就是她世界上唯一爱的人,别人她根本鸟都不鸟一下,她手机屏是微微小时候的照片,只有聊起小孩的时候香姐才会笑,她还有个特牛的投资顾问,有一回香姐喝多了跟我说,她以后所有资产全都是微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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