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资愚钝(30)
傅嘉屏住呼吸,没说出话。
陆齐安的手往后移,放在他的背上,将他圈住,说:“不说话就去医院。”
傅嘉吸了吸鼻子,使劲摇头。
陆齐安叹一口气,说:“那我带你去我的公寓。”
傅嘉还是摇头。
陆齐安拉起外套的两只袖子,在傅嘉胸前打了个活结,说:“再摇头就去医院。你在这里等我,不要动,我去借把伞过来。”
说完,陆齐安就站起来,重新走进雨里。
傅嘉愣愣地看着他,第一反应就是陆齐安走了,他可以跑了。
但是事实上,他的身体却一动不动。
他挣扎了几秒,动了动腿,发现自己蹲久了,腿已经麻到没有知觉了。他再动了动,痛感强烈,连带着整个身体都使不上力气。
傅嘉扶着墙坐在地上,捂住自己的腿,决定不跑了。
因为他的腿麻了,是因为腿麻了。
他擦一把脸,摸到一手湿意,有汗有雨也有眼泪。
他不停说服自己:是因为腿麻了。
在等待陆齐安的时间里,傅嘉一直在为自己找理由,一点点地说服自己,直到陆齐安回来。
雨已经小了很多。
陆齐安不知道从哪里借了一把格子伞,虽然只有一把,但雨伞很大,遮挡两个人是没问题的。看着他逐渐靠近,傅嘉心情复杂。虽然他一直安慰自己是因为腿麻了才没有走,但是陆齐安借了伞回来,他还真的就乖乖呆在这,简直比宠物狗还要听话。
陆齐安走进屋檐,见傅嘉从蹲着变成了坐着,将伞收起来放在墙边,半蹲下去和他平视,说:“你撑伞,我背你去公寓。”
傅嘉把脸别开,冷冷说:“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我要回宿舍。”
陆齐安毫不犹豫地说:“不可以。”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但傅嘉能听出来他有多么肯定。
“你……”傅嘉张了张嘴,一句“你凭什么”就卡在嗓子眼里,差一点就要说出来了。
但差一点就是差一点。这么不客气的话,如果他愤怒到极致,是不会轻易说出口的。
见他欲言又止,陆齐安解释道:“你现在不能回宿舍。你突然跑出来,老师不好收场,现在没人来找你是因为另一边的事绊住了他们,而我已经出来找你了。如果让老师知道你不去医院也没有找家长,而是回了宿舍,你知道他们会怎么做吗?”
傅嘉没有回答他。
他现在是破罐子破摔,什么都不怕。他打人的时候就做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无论发生什么,那一刻他都一定会动手。
更何况,他连陆齐安都放弃了,他还怕什么?
傅嘉一脸不以为意,陆齐安却相当严肃:“他们会联系你的家长。”
瞬间,傅嘉身体一僵。
“你跟我去公寓,我会告诉老师你已经被家长接走,带去医院检查,刘老师也会帮忙说服其他老师。”陆齐安说着,将雨伞的伞柄递向他,“你要尽快换下身上的衣物,跟我回去,我背你。”
傅嘉咬紧牙,没有接过他的伞,而是自己扶住墙,腿部用力使劲,从原地站起来。但他不仅身体无力,心里还紧张,双腿不停打颤,动作缓慢且狼狈。
慢慢的,傅嘉自己抓着墙面的砖缝站直了,说:“我想自己走。”
他的语气执拗。
陆齐安沉默了两秒,没有继续坚持。他也站了起来,撑开伞,将两人笼罩在同一把伞的阴影中。
阴雨天里,他们在建筑物的背阳面,还有雨伞的遮挡,光线昏暗,傅嘉看不清陆齐安的脸色,只听到他说:“好。”
傅嘉松了口气。
他尝试迈动脚步,发现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除了脚步有些虚浮以外,疼痛感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强烈了。如果他要跑走,绝对可以趁陆齐安没回来之前离开。
但他没有。
傅嘉走出了屋檐,陆齐安也撑着伞跟着他迈动步子,两人走得很慢,傅嘉不说话,陆齐安也不说话。
慢腾腾地走到了校门口,陆齐安叫了一辆计程车。公寓离学校很近,雨天车流量大幅增大,搭车不一定会比步行更快。
傅嘉提出了这个疑问:“这么近为什么还要搭车?”
一辆车停在了两人面前,陆齐安走上去,拉开后座车门:“搭车或者让我背你,你可以自由选择。”
傅嘉想也不想,直接坐进了后座。
陆齐安跟着进去,坐在他旁边。
傅嘉靠着自己那边的车门,紧紧盯着车窗外,尽可能地远离陆齐安。但是车窗上影影约约能看到车内的倒影,傅嘉尽力去忽视,还是免不了被倒影吸引。
他将手覆在车窗上,闭上了眼睛。
虽然下雨天车多,还是在午后的高峰期,但是去往公寓的路上仅有一个红绿灯,所以时间并没有耽搁太久。
进入小区前,陆齐安向门卫说明情况,让车开进了小区。
车子停下,陆齐安付钱后先下车。他撑好伞,绕到傅嘉那边打开车门,降下雨伞等着他出来。
傅嘉对此视而不见,调转方向,想从另一边车门下车。
陆齐安微皱眉头,伸手拽住了傅嘉胸前的衣物——那是他给傅嘉披在身上的外套,用袖子在他胸前打了个结,他抓的就是那个结。
傅嘉的身体往前倾,差点就这样摔出了车门。
陆齐安及时松开了手,还往后退了一步。他抿紧唇,眼神在逆光下显得格外暗沉。
虽然他的行动上是退让了,但傅嘉看着他的脸色,居然从中感受到了怒意。
傅嘉想了想,没有再别扭,就这样下车了,走进他撑开的伞中。
陆齐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将车门关上,对司机点点头。见司机启动车子离去,他才走向公寓。
他没有让傅嘉走在前面,也没有关注傅嘉有没有跟上来,自顾自往前走。这和他们上车前在学校里步行的那一段完全不一样。
傅嘉跟着他,又生气又紧张。
怎么又轮到陆齐安生气了?现在不是他在生气吗,不应该是陆齐安小心翼翼看他的脸色吗?
他越想越气,越气越不能不能释怀。等走进建筑内部后,傅嘉故意落后几步,离陆齐安足足有一米之远。
陆齐安的脚步顿了顿,但没有停下,继续往前走,按了电梯。
电梯很快就到了,里面没有其他人。陆齐安直接走了进去,傅嘉则故意磨蹭了好几秒才跟进去,还贴着角落,尽量不靠近陆齐安。
表面上,陆齐安对此都毫无反应。
直到他们到达所在的楼层,陆齐安走出电梯,见傅嘉还要磨蹭,他看似平静的脸色终于彻底消失。
他往前跨了一步,伸直手臂抓住傅嘉胸前的结,用力地将他拉了出来。
傅嘉重心不稳,哇哇叫了出来,被陆齐安用另一手稳稳地扶住。
傅嘉火冒三丈,说:“你怎么……”
他只说了三个字,陆齐安的手就往下移,放在他的腰上,将他往上托了起来,于此同时,陆齐安放低了身体,用肩膀顶着傅嘉的腹部,一起呵成地将他扛在了肩上。
傅嘉的上半身瞬间就变成了头着地的状态,他呆愣地张大嘴,一动也不敢动。
陆齐安用一只手固定住他,另一只手解锁公寓的房门。
进去之后,他直直地走进自己居住的主卧,在床边上放低重心,双手扶住傅嘉的腰,将他放在了床上。
傅嘉愣愣地看着他,全程任由他摆布。
陆齐安站直身体,脸色好看了许多。他终于舍得开口,说:“呆在这别动。”
他从衣柜里拿走了一套衣服,进入主卧配套的卫生间,还不忘关上门。
傅嘉看着他走来走去,脑袋还没从刚刚那几十秒的反重力状态中缓过来,无法正常思考。
一分钟不到,陆齐安就从卫生间出来了,他换上了他拿进去的那套衣服,但他没有走向傅嘉,而是站在卫生间门外观察傅嘉,见他一直僵硬地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脸色又好了一点。他说:“我要检查你身上的伤口,不能让你直接洗澡,我先用毛巾帮你擦一遍。”说完,他又走进去,这一次没有关门,虽然傅嘉的角度看不到卫生间里的情况,但他听到了水声。
很快,水声停了,陆齐安拿着水盆和毛巾走了出来。
他搬了把椅子放在床边,用以摆放水盆和毛巾。接着调整空调温度,从原本的二十八度升到三十度。准备好这一切以后,他搬了第二把椅子坐在傅嘉的正对面,说:“好了,现在脱掉衣服。”
傅嘉:“?”
他往后倒了倒,疯狂摇头。
陆齐安低声重复一遍:“脱衣服。”
傅嘉摇头摇得更厉害了。
陆齐安抬起手,伸向傅嘉,傅嘉迅速往后躲,蹬着脚退到床的中央,瑟瑟发抖。
陆齐安不说话,一手撑在床上,一手去抓傅嘉的脚腕,把他往回拖,并说:“如果你不脱,我会帮你脱。”
傅嘉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他疯狂摇头,再死命点头,彻底失去了言语能力。
陆齐安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你到底要谁来脱?”
傅嘉瞪大眼,激动地拿手指着自己,小声说:“我脱,我脱。”
陆齐安这才放开手。
傅嘉捂着自己的心口,感觉心脏跳动得剧烈,每跳一下,他身体的都有部位都跟着一起跳动。
为什么这么晕?
陆齐安平静地看着他,眼里好像写着:“请动手。”
傅嘉躲开他的眼睛,伸手解开解开陆齐安给他的外套。这一步并无难度,一秒就完成了,可接下来就是脱掉外套底下的T恤。傅嘉抓住T恤的下摆,试图往上掀,整整两次都没有成功。
陆齐安耐心地等待他尝试第三次,然后失败,问他:“需要我帮忙吗?”
傅嘉立马说:“不要!”
他深吸一口气遍,凭借着一股豁出去的气势,一把将上衣脱了。
上半身的皮肤暴露在空气的瞬间,有些冰凉。并非是因为房间里温度低,而是因为他的皮肤温度过高。
傅嘉迅速抱住自己的身体,驮起背、弓起腰,能挡多少挡多少。
将身体赤裸地暴露在陆齐安的目光之下,包括小腹,肚脐,乳头。这个认知让傅嘉以为自己要死了。
陆齐安呼吸的频率在一瞬间加快了。他抬起手,拿拳头抵在了唇边,轻咳了一声。
傅嘉全身泛红,缩起身体,希望他现在不在屋里,甚至不在地表以上,而是在这幢建筑的地基以下,一个绝不会被陆齐安看到的地方。
陆齐安站起来,去衣柜里拿了一张绒毯给傅嘉。傅嘉抓住毯子,仿佛在深冬零下几十度的气温里冻坏了,拼命地往身上裹毯子,一圈又一圈,到最后密不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