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要暴露的瞬间,裴楠适时低下头,打开平板,漫无目的地继续在刚才那幅草稿图上细化,决心把郑书昀当空气,半晌,他听见对方再度喊了他的名字:“楠楠。”
裴楠笔尖一颤,实在有点招架不住郑书昀用那种清冷理性的嗓音,说出这种过分亲昵的叠词小名。
他压抑着心头的悸动,故作烦躁地抬眼问:“郑律又怎么了?”
郑书昀未语,又一次弯下腰,朝他缓缓凑近。
他心说故技重施,这次他可没这么傻了,便一动不动睁着眼,梗着脖子,看郑书昀又要做什么虚晃一枪的事,却发觉对方的气息越过某个安全距离后,还在继续缩短与他呼吸的距离。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一阵干燥柔软的触感覆上他微张的唇,浅碰即分,耳边落下四个沉缓的字:“重来一次。”
随即,他感觉郑书昀往他头顶放了什么东西,他下意识抓了下头发,摊开手指,掌心躺着那片先前被郑书昀摘下的淡黄色花瓣。
此时此刻,它再次回到了他头发上,就好像从未被对方动过。
而最初那场会错意的闭眼等待,也仿佛只是一次不做数的预演。
树石掩映的角落里发生的小事情,终是被偷偷藏在心底,再无第三人知晓。
二十分钟后,继续上车启程。
由于实在无法确定赵律所说的村庄具体在什么位置,大家便毅然决定放弃抓瞎,吃过午饭后,驱车沿着公路兜风,看山看水看牛羊,傍晚时分来到半山腰的私人露营地。
露营地提供自助烧烤服务,眨眼的工夫,李律他们就合力把烤架架起来了。
裴楠对烧烤兴趣不大,但还是很热心地帮忙摆放烤串,由于厨艺在众人当中还算不错,便被委以重任,和另外几个有点烹饪基本功的人一道忙得不亦乐乎。
终于烤好装盘,裴楠和人说说笑笑地抹了把汗,从烟熏火燎中抬眼,不经意碰见了一道专注的视线。
他顺着回望过去,看到郑书昀就在几米开外,垂手立于缓缓流淌的清泉边,无甚表情的面部轮廓在夕阳柔暖的反衬下愈显冷淡,与他们这边乱糟糟的情形格格不入,仿佛误入人间的神祇般,不染半分尘嚣。
待所有人离开烤架,聚到遮阳伞下的餐桌前,郑书昀才迈开长腿,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鼻尖看了半晌,略微蹙眉,抬手蹭了一下,干净的指腹瞬间被染黑。
“弄脏了。”裴楠眨着眼说,语气却透着一股莫名的愉悦,他总是没来由喜欢看面前这个一丝不苟的男人偶尔破例,失去秩序的样子。
郑书昀未语,在其他人看不见的方向,用手指替裴楠抹掉了脸上所有炭灰,随即才淡淡道:“没关系。”
吃烧烤的时候,有人提议玩点快节奏的小桌游,输了的人要吃掉一串特殊加料的烤串。说着,他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看起来很邪恶的小黑瓶,上面写着三个字:魔鬼椒。
其他人被勾起了挑战心理,纷纷跃跃欲试。
郑书昀避开众人,贴着裴楠的耳朵低声提醒:“你胃不好,不能吃辣。”
裴楠拍拍他的肩,满不在乎道:“偶尔吃点没事的,免得扫大家的兴。”
几轮游戏下来,郑书昀输得最多,大家不免感叹郑律玩游戏的运气也太差了,但只有裴楠知道,运气不好的那个人是他才对。
他起初还未察觉,但随着郑书昀输牌次数增加,他慢慢意识到郑书昀在刻意控制战况,每当他抽到的牌面太差快要输的时候,总有郑书昀在下面给他垫底。
想到郑书昀比自己更不会吃辣,裴楠抬手截住了那根撒好魔鬼椒的羊肉串,道:“我来替他吃。”
老李道:“这可不行啊,你要是想吃,下次记得亲自输牌。”
其他人也都附和,要裴楠放下助人情结,遵重游戏规则。
郑书昀从裴楠手中拿过羊肉串,面不改色道:“给我吧。”
嗓音已然有一丝被辣过头的沙哑。
素来清淡饮食的人陡然碰到重口味,可想而知是什么后果,看着那原本淡色的薄唇泛起不正常的红,裴楠不敢想象口腔内部是怎样的惨状,心脏都揪了起来。
谁知他一着急,愈发手忙脚乱,连好牌也没把握住,导致郑书昀又多吃了两串。
最终,裴楠也顾不上扫不扫兴了,以和郑书昀有点私事为由,拉着人火速撤离了战场,顺着蜿蜒的泉水走了一段路后,便陷入了不知去哪的茫然,于是偏头望向郑书昀,状似大方地将选择权让给对方。
郑书昀大概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走到停车位取了辆越野车,载着裴楠朝西边驶去。
裴楠辨不清方向,不知郑书昀要往哪儿开,直到进入山道的时候才意识到,眼前是他下午曾提议探索的路,由于地势有些险峻,被其他人否决了。
但这种程度的山路,对于郑书昀这个玩过业余赛车的人来说,简直小菜一碟。
二十分钟后,车子开进了一片空阔静谧的山谷,此时夜幕已经彻底降临,墨蓝色的深空缀满细密的繁星,给幽静的空谷披上了一层乳白色的薄纱。
停在这里下车,郑书昀关上车门,目光落到从另一边绕过车头朝他走来的裴楠身上,道:“现在没别人了,你有什么私事要做?”
裴楠脚步微顿,正要解释自己所谓的“私事”只是他情急之下的借口,却借着星光,蓦地撞见郑书昀唇边微不可察的弧度。
很显然,对方本就知道,只是故意这样问他。
裴楠磨了磨后槽牙,不想再次着了郑书昀的道,便思绪稍动,顺势装出一本正经的表情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昨晚提到的,关于我当年竞争梁羽墨舞伴的事,我想正式澄清一下。”
听闻“梁羽墨”三个字,郑书昀暗藏笑意的表情淡了下去,眼中涌出意味不明的神色,抬抬下巴示意他继续。
裴楠摸了下鼻尖,语气有些认真道:“我那时候想做她舞伴,并不是因为要追求她,或是跟其他男生争风吃醋,而是我想在任何事情上超过你,仅此而已。”
当年,他们全系几乎都知道,系花梁羽墨心系对面政法大学的某个神秘男神。甚至还有人传言,两人已经进入了暧昧阶段。而对此,裴楠曾深信不疑,因为他亲眼见过,从来不接受任何好感的郑书昀,同梁羽墨进了餐厅吃饭。
裴楠说完,叹了口气,又轻瞥身边人一眼道:“不过我也没成功就是,还让某人免费看了个笑话。”
郑书昀闻言,表情微怔,继而问:“我什么时候看你笑话了?”
裴楠亦有些失语,没想到郑书昀会敢做不敢当,眯了眯眼,半晌才幽幽道:“需要我给你一点提示吗?那天我因为踩梁羽墨的脚被她劝退,从练舞室出来的时候,你干嘛在门口无缘无故看着我笑?”
他说完,抱起手臂,等着看郑书昀哑口无言的样子,怎料对方却淡淡开口:“因为不想看到你和她跳舞。她嫌你跳得不好,正合我意。”
裴楠疑惑道:“你不是说不喜欢女生吗?”
郑书昀“嗯”了一声:“我是不喜欢女生。”
思绪随着郑书昀简短的一句话骤然凝滞,而后又缓缓流淌起来,不受控地涌向某个不可思议的可能性。
陷入恍惚的间隙,裴楠望进郑书昀深邃的黑眸之中,看清那平静下的笃定,这才终于回过神来,睁大眼睛道:“你的意思是,重点在我不在她?”
郑书昀眉眼不动望着裴楠,略微颔首道:“嗯,还好不算太傻。”
许是面对面离得太近,就连对方话里淡淡的无奈与纵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裴楠不由低下头,用喃喃自语的音量小声道:“所以,你是从大学那会儿开始喜欢我的啊。”
这次,郑书昀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拉开后座车门,从车里拿出一块干净的防水布,展开铺到越野车的引擎盖,随即转身单臂搂住裴楠的腰,另一只手托住他的臀部,用力一举,将他抱到了引擎盖上面,自己也跟着坐了上去。
裴楠把郑书昀的沉默当作默认,一时间有些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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